“军中是不是有什么变动?”
白苏此话一出,沈亭序微微一愣。他倒不是怀疑白苏,只是这件事隐瞒得很紧,以白苏的身份照理说不可能知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前段时间哥哥给我飞鸽传书,说是要进京述职,北方边境出现一些奇怪的变动,可能还牵扯到内部勾结,需要禀明陛下。”
为了不让人疑心,沈亭序的哥哥沈成柏秘密进京,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
只是他现在落到这般地步,实在不想让哥哥知道。
见白苏脸色不好,沈亭序轻轻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将原本应该秘而不宣的事告诉给他:“你别担心,陛下已私下跟我说,只要哥哥进京,就会找借口把我放出来。虽然冷宫凄冷,但我也没受什么苦。”
想到高煜的缱绻话语,这些日子逐渐冰冷的心又有了些回暖。高煜毕竟是皇帝,身处高位一定也有自己的很多为难。
白苏却一把甩开他的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面对白苏突如其来的恼火,沈亭序有些不知所措。长这么大他打交道的都是军中的汉子,一言不合打一架就行了。他没哄过高煜,更没接触过官家贵女,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白苏。
白苏懒得跟他废话那么多,他明白这是高煜的机会,其实也是他的机会。
“你在宫外有可用的人吗?武功高强,嘴严听话。如果有,现在立刻给我!”
沈亭序被他凶的没脾气,却也没多问,直接从袖子里拿出个小笛递给他。
“子时于城西方悦客栈旁边的大柳树下吹响,就会有店小二出来问你是住店还是吃饭,你只需回答要三楼东侧最里面的那间天字一号房即可。”
“等你入了房间,自会有人出现与你联络。”
白苏细细记下,确认无误后,直接将笛子收起来,准备甩袖走人。
沈亭序见状,赶紧也站起身跟在他后面,不太熟练地低声道歉:“你别生气,若是我有什么做错的事,你直说我一定改。”
白苏冷笑:“殿下怎么可能会有做错的事?”
沈亭序抿了抿唇,心中一凉,知道白苏这次气是生大了。瞧那原本雪白的侧脸都染上一层薄红,平白添了不少艳色。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注意点有些奇怪,他赶紧消除掉这些想法,又好言道:“你别生气,我给你赔个不是。”
白苏冷哼一声:“你有什么错?我就是爱生气罢了!”
沈亭序语塞,被怼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默默看着白苏,希望他能快点消气。
等快走出去的时候,白苏才深吸一口气压住乱蹦的心跳,低声交代:“这段时间不论听到什么消息你都不要慌,直到与我再次会面。”
见白苏终于愿意好好说话,沈亭序立刻点头。他明白,白苏对他没有坏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这个宫中,他可以不信任别人,却绝对不能不信任他。
白苏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出,估计没过一刻钟,他与沈亭序在冷宫发生冲突的事就会传遍整个后宫。
刚刚回来的李路也顾不上张由他们,将手中的冰盆直接塞进张由怀里,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张由有些不解,不过想着白苏可能是在殿下这边碰了钉子,又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
他兴冲冲地抱着冰盆进了院子,却见自家主子跟个望夫石一般立在其中,面色比梦阳君还忧郁颓败。
这一下子胸口原本积攒的气儿瞬间散了,暗骂梦阳君真不是个好东西,天天就知道欺负他们殿下。
白苏回宫后,知道此事重大,不放心交给李路去办。正好马上就是白长鸣的寿辰,他现在也备受宠爱,立刻禀明高煜回家省亲祝寿去了。
夜晚
白苏艰难地从狗洞里钻出来,无奈地拍了拍身上的灰。这就是穿成纨绔子弟的悲哀,一点武功都没有,想帅气地翻墙都不行。
不过好在事情都安排妥当,他也就安心了。
“这么晚,弟弟还真是有闲情逸致啊?”
白苏瞬间一僵,尴尬地转过身子,就见不远处站着个黑影,也不知道等了自己多久。
“大哥。”
白苏的大哥白琰。
白琰走过去,无奈地从弟弟头上拿下一根草。
“爹已经在书房等你许久了,走吧。”
白苏深吸一口气,也知道自己所做的事迟早会被发现,而且自己本就需要借助白家的势力,干脆点点头跟了上去。
书房里,白长鸣冷眼看着自己的嫡次子,一时没有说话。
当初陛下突然召他入宫,他是极力反对的,可白苏愿意,又有皇命,也不好过多阻拦。
从那时起,他内心其实就放弃了这个儿子。不要怪他冷血,在世家眼中家族利益永远高于一切。
可是没想到,他的儿子不仅没有在残酷的宫斗中丧命,竟还站稳了脚跟。想起最近宫里传出的消息,他就觉得头疼。
此次一见,自己的儿子果然不同了。深宫是个大染缸,再单纯的人想要在其中生存也会努力改变自己。
白长鸣有些欣慰,但更多的是忧虑。不安分,也就代表着危险性更大。
他没有以对待宫中贵人的形式对待儿子,而是毫不客气地直接发问:“你在干什么?”
白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转而问:“父亲感觉自己这内阁首辅当得如何?”
白长鸣今年也不过四十有八,却已经是内阁首辅之位。外人看来白家自是风光正盛,可只有身处其中才知道究竟如何。
内阁除了白长鸣,还有三名大臣,其中两人都是高煜的心腹,另一个也摆明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白长鸣空有高位,实际却半点实权都没沾。每次有大事,也不过是让他去走个过场,真正的内情却是半点都不会告知于他。
白长鸣自是憋屈,可他没办法,白家当初选择中立,没有从龙之功,就注定新皇登基后只能夹起尾巴做人。
而白琰就更惨了,明明高中探花,在世家里可谓独树一帜,却在翰林院修了十年的书。曾经不如他的人都已经高升,而他依旧原地踏步。
白长鸣眯了眯眼睛,发现自己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小儿子真是长大了。
“所以?”
“所以我也是在力求自保。”
“白家不会淌你这趟浑水。”
白苏自然明白,而且他没打算一次就说服父亲。
“父亲放心,我所做的一切都不会跟白家扯上任何关系。”
这场谈话并没有持续太久,就在这无人知晓的深夜,如同朦胧的烛火一般很快散去了光影。
白苏跟在哥哥白琰身后,慢慢地走在寂静的院子里。仅有的一点烛火摇摇晃晃地照亮脚下的路,勉强带来一丝安全感。
白琰一直将他送到院子里,却没有马上离开。
“可有需要我帮忙的?”
这位俊秀青年转过身来,即使连墨黑色的夜晚都遮挡不住他眼瞳中燃烧的熊熊野心。
他已经沉寂了太久,为了家族,为了自保。可是原本该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学子,却日复一日地沦落在破败的书籍里,压抑许久的内心早已不甘地冒出苗头。
白琰比父亲更能感觉到弟弟的不同,这种不同预示着危机,却也绝对充满了一步登天的机会。
他没有父亲那么保守,而是更加渴求改变。
白苏轻笑了起来,脸上是和白琰如出一辙的骄傲不羁。
“那是自然。”
……
“殿下,大事不好了!”
张由面色慌张地冲进来,一时不查被门槛绊倒,直接连滚带爬地翻了过去。
他今日例行去领东西,却没想到听到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沈荣昌沈将军,也就是沈亭序的父亲却指认为与金刺勾结,证据确凿,已经被缴了大印,正在押解回京的路上。
而沈成柏则畏罪潜逃,下落不明,恐怕已经入了金刺。陛下下令全国通缉,一旦发现他入境立刻缉拿。
“这怎么可能?”
沈亭序不敢置信地站起身,他父亲一生忠心耿耿,只为了国家百姓,又如何会与金刺勾结,谋敌叛国!
他哥哥更是无稽之谈,明明是在回京复命的路上,又怎么成了畏罪潜逃的犯人!
“我要去找高煜!”
沈亭序再坐不住,大步走到宫门就要闯出去,却被守卫的护卫冷冷拦住。
“陛下有旨,还请殿下恕罪!”
可沈亭序根本听不进去,一时怒急攻心就要闯过去。
护卫一见不对,立刻吹了声口哨。只见几个黑影起落,十人成阵挡在了大门前。
这些人太阳穴凸起、目光炯炯,皆是精悍模样,分明就是高手。
沈亭序默然无语,此时才发现高煜竟已安排地如此“妥当”。
他的手按在了青冥上,眼神犀利如霜。面对如此高手,他未必没有一战的可能,只是此次怕是要见血了。
然而青冥在手,剑柄的冰冷却唤回了他的些许理智,让他想起白苏临走前交代的话。
也许,他应该再等等。
沈亭序冷眼扫过这些人,猛地将青冥收起,转身离开了宫门。
冰冷厚重的宫门缓缓关上,将他彻底与外界隔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