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封如荆一出门,一位副官就赶紧过来替他打上伞。
飞行器从空中呼啸而过,豆大的雨点落在透明的玻璃窗上再慢慢滑下,宛如失去心上人的泪痕。
封如荆冷峻的侧脸映照在上面,一双眼睛毫无波澜,冷得就像玻璃珠子。
叮咚一声,是副官的光脑响了,他打开讯息,竟然是来自陆绅宇的。
副官并没有报告给封如荆,而是非常熟练地用封如荆的账号回复着,语气、态度模仿得十分到位。
封如荆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反而问起了另一件关心的事:“何之南那边办得如何了?”
副官立刻停下打字的手:“开发出来的云笋已经全部运送到何之南那边,他承诺会将其中一部分以成本价格交易给白苏大人。”
封如荆这才眼睛微亮了起来,嘴角明显翘起喜意:“他办事还算利落。”
副官没有接话,毕竟像云笋这样的a级矿,帝国哪股势力不想得到。封上校将云笋交给何之南拍卖,已经是何家赚大了,再不经心点完成任务可就说不过去了。
封如荆好心情地点了点手指,不由自主地在膝盖上方写下白苏的名字:不知道听到这个消息,小苏高不高兴?肯定会很高兴吧,这样一来他的实验经费就不用这么紧张了,真好。
而此时的白苏根本不知道在他眼里“老实”的封如荆竟然敢阴奉阳违,钻了个大空子打着掩护把云笋送到他手里。
如果知道了,恐怕三天搓衣板的惩罚不会少一丁点。
……
就在一切默默朝前发展时,却出了件让白苏措手不及的大事——大王子乘坐的私家星舰意外坠毁,当场身亡。
听闻此消息的国王一下子就气急攻心地病倒了,王室一片混乱,有的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有的人则心怀叵测地观望。
这对陆绅宇是个绝佳的机会,几乎如同众星拱月般又把他拥护了起来。曾经的负面新闻早已如同流星般逝去,星网上的消息更是被王后死死压住,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一样。
他开始频繁出现在媒体上、议政厅中,如同闪烁着漂亮翅膀的花蝴蝶,迫不及待地展示出自己的地位和权势。
白苏皱紧了眉头,他私下里也派人进行了秘密调查,但目前显示大王子的死亡竟然没有任何阴谋,只是单纯的交通事故,陆绅宇就这么运气爆表地捡了个大便宜。
他冷笑一声,直接把资料扔在桌子上,漫天的白色纸张如同雪片般散落在地上。
天色快黑尽了,房间里始终没有开灯,逐渐变得昏暗起来,只有未关闭的光脑屏幕散发着荧光蓝,让一切变得凝重无比。
陆绅宇的住处
金灿灿的吊灯灯光熠熠生辉地照在陆绅宇容光焕发的脸上,让那本就俊秀的容貌愈发显得吸引人了。他心情舒畅地用手指跟着美妙的高音打着拍子,仿佛沉浸在音乐中无法自拔。
那飞扬的眉角眼梢闪烁着肆意的得意光彩,即使嘴上表示着谦虚,也半分掩饰不住内心逐渐失衡的心绪。
他举起酒杯轻轻跟封如荆碰了一下,笑意盈盈地说:“前些日子,我还如同隐形人一般无人理睬,现在倒好,所有人都恨不得跪在我的脚下舔我的脚趾。”
“你瞧,这就是权力的好处。只要站在高位,就算是以前看不起你的人,也会如同哈巴狗一般摇着尾巴祈求垂怜。”
他的眼角闪过轻蔑,很明显对这些见风使舵的所作所为心中有气。被磋磨了太久的他心性早就变了,已经开始幻想等到以后要怎么折磨这些胆敢看不起他的人。
想到这,他温情脉脉地看向封如荆,带了几分真心地说:“也就只有你,愿意无怨无悔地跟在我身边。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曾经那些过往,我们都要忘掉。即使将来我给不了你一个名分,也会把全部的爱都给你。”
即使自己曾经那么残忍地对待封如荆,可封如荆却一如既往地深爱着他,这份深情又有谁能够拒绝。
当时,他哭着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发誓自己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绝对不是真心想要置他于死地。
爱他入骨的封如荆很轻易地就原谅了他,两人又重归于好,甚至比以前关系更紧密了。
很多人都问他为什么这么轻易地相信了封如荆?可陆绅宇却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
为什么不相信?毕竟封如荆可是在知道他有婚约后依旧默默地、甘心地做他的地下情人,把一切都奉献给他的“忠实信徒”啊。
当年是他太蠢,受人挑拨,不仅差点失去封如荆这个助力,还白白把把柄送到了大哥手上。导致这些年只能忍气吞声,尽可能地缩减自己的存在,在暗处活动,别提多恶心了。
好在一切柳暗花明,哈哈哈……人啊,总是比不过天命。
听到他的话,封如荆深黑的瞳孔平静地如同张开口子的深渊,细细看去总觉得随时要冒出什么怪物,可再看一眼却发现只是自己多想了,那不过就是一片安静的黑色罢了。
他拿过酒瓶又给陆绅宇满上,嘴角甚至还勾画出温柔缱绻的笑意,声音微微沙哑地说:“谢谢……陛下。”
陆绅宇被他捧得哈哈大笑了起来,也就忽略了封如荆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封如荆的心头如同落满了滚烫的沙子,每一个颗粒都如同烙印般把心尖上的肉烫得滋滋作响,冒出焦糊的烟气。
他凝视着陆绅宇的脸,仿佛还是曾经那个乖顺听话的恋人,然而那目光太深刻了,深到仿佛要把他撕成碎片。
陆绅宇走到他身边,弯下腰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眸。此时此刻,他终于不需要再隐忍胸口澎湃的感情,说出了埋藏在心底许久的话。
“阿封,你已经没必要像以前那样讨好白苏了,跟他解除婚约吧。白家就算再有气、白苏就算再嚣张,他们现在也不敢惹我,你自由了。”
终于,他的封如荆就要回到他身边了,想到这陆绅宇就兴奋地浑身一阵颤栗。
封如荆心口一紧,又很快恢复了平静,轻笑着说:“没必要,解不解除婚约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没有影响,相反白苏其实是个非常好的结婚对象。”
“殿下,也请您不要掉以轻心。虽然现在权柄是要回归到你的手上,但不代表着此时的你就能为所欲为。越是此时你越是要稳住,才能真正等待登顶那一刻的到来。”
别的陆绅宇都没听见,在他脑海里回荡的只有一句话——“白苏其实是个非常好的结婚对象”。
他不敢置信地直起腰来,勃然大怒地对着封如荆大吼起来:“封如荆,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喜欢上白苏了吗?你不会忘了你们之间不过是逢场作戏的假婚约吧!”
他呼哧呼哧地大口喘着气,脸色涨得鲜红,手指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的心中充满了不信:封如荆那么爱他,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能就喜欢上别人!他不接受,也不允许!
封如荆似乎被他的反应搞愣了,片刻后才无力地摊摊手:“殿下,这不是很容易的事吗?白苏家世好、相貌好、性格好,谁会不喜欢呢?”
“而且,以殿下的身份以后必然会跟一位家世优越的o联姻,我们的关系永远都只能存在于地下,所以我结不结婚对殿下来说根本没有影响。”
“与殿下一样,我出身卑微,更是需要一名家世强大的o作为后盾,才好更进一步,为殿下提供助力。”
“殿下您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陆绅宇被说得哑口无言,可心中的酸涩却如同铺天盖地的海浪一般哗啦啦地盖了下来,将他卷入旋涡沉入海底。
他一点都不愿意看到封如荆跟别人在一起!
然而陆绅宇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无力地提出最后一点要求:“至少不能是白苏……”
封如荆无奈地看着他:“如果不是阴差阳错,任何一个o都不会愿意同我结婚吧,白苏已经是我最好的选择了。”
陆绅宇咬紧牙关,直到下巴产生疼痛感,嫉妒如同一只小虫子,爬进了他的心脏里,一点点地啃食着他的血肉,让他痛彻心扉。
可是他能做什么呢?什么都做不了,因为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而他要用封如荆,白苏就是必不可少的陪衬。
他忍不住按住自己的胃部,来减缓其中的灼烧感,闭了闭眼睛,才妥协道:“随你吧,但以后,白家的势力必须为我所用。”
情势逼人,现在他只能忍。可忍字头上一把刀,无疑将他割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封如荆低头恭敬称是,只是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流光却书写着晦涩阴暗的情绪。
……
陆绅宇低眉顺眼地跪在病床前,紧紧握住父王的手,仿佛真的是个孝子一般。这些日子他和王后没少尽孝表忠心,他们野心昭昭,却已经到了没必要掩饰的地步——父王别无选择。
国王的状况不是太好,脸色如同蒙上一层灰色的漆,看上去像是带了块泥瓦做的假面具,灰败又僵硬。他的眼睛深凹了进去,明显比以前老了许多,然而病痛的折磨并没有消灭所有的神采,他依旧是曾经那个睿智莫测的王。
跟他比起来,陆绅宇就像是还没长成翅膀的雏鸟,青稚得可笑。
见医生进来,陆绅宇恭敬地退到一边,眼睛里写满了担忧,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说真的,他真恨不得自己的父王即刻病死过去,也免得眼巴巴地看着王冠就在面前,却心急如焚地落不到自己头上。
其实他觉得父王生病是个很好的机会,倒不如直接下手,以免后患。可是母后和舅舅却都不同意,这让他很是懊恼。
陆绅宇觉得两人太过瞻前顾后、心慈手软,可大部分的权力都掌握在长辈手中,他就算想做什么也伸不出手来。
国王的病其实是心病,再加上本身年纪大了,根本经不起折腾。这会儿也不是治疗的问题,而是要好好保养才能长久。
听到这话,陆绅宇的心中冰火交织,既觉得父王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令他忧心,又在琢磨着是不是可以用养病的借口逼他退位。
他正准备上前再说几句,却见父王贴身的侍卫官神色忡忡地前来汇报。
那是一股没由来的直觉,陆绅宇的心咯噔一跳,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可国王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几乎是在看到侍卫官的一瞬间,眼睛就有了光。他艰难地抬起手,示意陆绅宇出去,很明显是要单独跟侍卫官说话。
陆绅宇脚步如同生了根一般,根本就不想走。可面对父王严厉如刃的眼神,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他静静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夜晚的凉风呼地吹过来,刮得他脖子一缩,竟觉得汗毛直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