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月楼后门。
吱嘎——
沉重的木门被打开一个一尺来宽的距离,陈掌柜探出脑袋,四下观察一番,确定无人后,才向后面招手:“大公子,外面是干净的,可以出来了。”
范闲笑道:“当然是干净的。”
自从范闲决定要来苏州的前一个月,监察院就开始派密探在这周围布置了,可以说方圆十丈之内,除了老老实实的平民百姓,剩下的全都是监察院的密探。
所以,当范闲想要做什么,想要周围发生些什么时,那简直是太简单了,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很快,一身灰色便装的陈掌柜,和一身青灰色粗布短衫的范闲,就出现在了苏州城的大街上。
他们走在这繁忙的人流中,与周围的百姓几乎没有区别。
一边走,陈掌柜一边低声介绍道:“大公子……”
“叫我小范就行。”
“啊?”
陈掌柜愣了下,嘴巴张了好几下,“小范”两个字实在是叫不出口。
没办法,天生的血脉压制!
见他为难,范闲只能笑道:“从现在起,我就是你陈掌柜的远房侄子,你喊我小陈也行。”
陈掌柜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喊道:“那个……小陈,待会儿咱们路过前面的烧酒坊,先打二斤最低等的烧酒,再去隔壁买半只烧鸡和一包杏仁酥。”
范闲微笑着点点头:“全都听堂叔的,这全都是给老廖买的?”
“堂叔”两个字让陈掌柜腿一软,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没平地摔跟头。
“大公子……小陈你说的没错,烧酒和烧鸡是给老廖的,杏仁酥是买给老廖的老娘的。”
很快,二人就到了烧酒坊,打了二斤最便宜的烧酒,然后又去隔壁买了半只烧鸡,紧接着又去对面买了一大包杏仁酥。
陈掌柜提着东西在前面走,范闲跟在后面。
只是,他们越往前走,行人就越少,而且大家的穿着也就越破烂。
就在路上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范闲闻到了一股恶臭味从前方飘来。
他皱了皱眉头,低声问道:“陈掌柜,贫民胡同是不是快到了?”
陈掌柜点点头,将手里的东西交到范闲手上,低声道:“前面那条胡同就是了,老廖他们家就住在最里面,麻烦大公子还得忍耐一会儿。”
“无妨。”
很快,二人来到了胡同口,放眼望去,只见胡同极其狭窄,大白天的几乎不见天日,甚是阴森恐怖,一股股恶臭味儿从里面不断飘出。
范闲微微皱眉。
苏州乃是南庆最为富庶的地方之一,怎么还会有如此贫穷到令人心惊的地方。
看来这个苏州城的府台大人可是没有好好的勤政爱民,是该教训教训了。
忍着恶臭,二人快步朝胡同最里面走去。
虽然胡同极其狭窄,但是仍有不少人坐在路边上乞讨。
他们蓬头垢面,衣服脏乱,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貌。
“大爷,好心的大爷,行行好,赏点吃的吧……”他们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臂,朝着范闲二人讨要吃的东西。
范闲刚要伸手去摸荷包,却被陈掌柜一把拉住。
“大公子……小陈,千万不能施舍他们,如果你给一个人银子,其他人就会立即冲上来,到时候就算您有座金山银山,恐怕咱们也走不了了。”
范闲沉默了片刻:“好。”
二人继续朝里走,但是耳边却不停的传来哀求声,路上散乱坐着的乞丐也越来越多……
这地方,犹如人间地狱一般!
范闲面沉如水。
这次来苏州,本想着是创建市易司衙门的,整顿下苏州的经济和税赋,没想到却看到了这样凄惨的一幕。
如此富庶的苏州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地方呢。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既然他范闲看到了,那就不能不管!
“小陈,这家就是了。”
陈掌柜的声音猛然将范闲拉回现实,只见他们已经站到了一扇用枯树枝绑成的门前,如果这也算是门的话。
陈掌柜立即冲里面喊:“老廖,快出来开门,我们来看你了。”
里面寂静无声。
陈掌柜立即提高了声音:“老廖!快开门!我是陈掌柜,来看你了!”
“谁、谁呀?哪个陈掌柜?”
里面传出一个迷迷糊糊的男人的声音。
“你说哪个陈掌柜,是每月给你发月俸的陈掌柜,赶紧开门!”
“哦,是给我钱的那个老陈啊。”
一个黑乎乎的身影从里面慢慢走出来,伴随着鞋子没穿好时的拖拉声。
眼前的枯树枝小门被拉开,只见一个头发枯黄遮住大半张脸、胡子拉碴、衣服斜斜的耷拉着的男人出现在范闲他们面前。
他不停的打着酒嗝,手里还拽着一个缺了嘴的破旧葫芦。
“这就是老廖了。”陈掌柜低声道。
范闲点点头,仔细的观察着这个老廖的眼睛,发现虽然黯淡无光,但却不浑浊。
也就是说,他虽然表面邋遢近乎乞丐,但他的脑子却一点儿都不糊涂,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清醒。
只是他曾受到过重大的打击,对生活失去了希望和信心,所以才会这么的没有生机,才会如此的今朝有酒今朝醉。
陈掌柜立即指着范闲介绍道:“老廖,这是我的堂侄儿,他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慢着!”
范闲突然打断了陈掌柜的话,他直直的盯着老廖,说道:“你虽然表现出一副颓废不理人事的模样,但是我知道,你心里什么都清楚。”
“所以,我会把你当成一个正常人看待,对你坦诚以待,希望你也不要在我面前装傻。”
原本醉醺醺、走路都摇晃的老廖,顿时怔住了。
透过杂乱的头发缝隙,他有些不敢相信的望向范闲:“你、你是谁?你是怎么知道的?”
范闲轻笑一声:“其实你并不关心我是谁,你只是想要借机打探我对你有没有威胁,会不会是来打探你底细的。”
“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大可以放心。”
“我不会过问你的过去,也不会问你的将来,我只是想问问这苏州城的事情。”
“当然了,你可以选择回答,也可以选择不回答,我是不会强迫你的。”
老廖思索了片刻,点点头:“我需要先听听你问的是什么问题。”
“够谨慎的,西岛山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
老廖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没丝毫的犹豫。
见状,范闲意味深长的望着他:“你回答我问题的时候,没有任何思考,几乎没有经过脑子,说明你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极其回避的。”
“你是否能告诉我,让你深受打击的事情,是不是来自于西岛山?”
“因为给你的记忆太过惨痛,以至于让你现在都不想回忆起那个地方?”
“我、我不知道什么西岛山,我就是个穷酒鬼,回答不了你这个高贵公子的问题,请你赶紧走吧!”
老廖极为不耐烦的赶人。
“我、我知道、西、西岛山在哪里。”
一个苍老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黑暗的角落里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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