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未时,日头消退,天地间的炎暑轻缓了些。
海棠朵朵骑在一匹名贵好马上,范闲牵着马缰,二人沉默地出了沧州北城门。
越往城外走,人烟越是稀少。
直到五里亭时,整条官道上只剩下了两人一马。
“就到这吧。”
一路上沉默的海棠朵朵突然开口。
范闲脚步停顿下来,安抚着有些躁动的骏马,抬头看向海棠朵朵:“那我们不久后,北齐见?”
“嗯。”
海棠朵朵从鼻腔中发出回应,没再说话。
两人心知肚明,范闲这次回了京都,便是庆帝的肱骨大臣,不大会有出京都的机会,更遑论是去北齐。
而海棠朵朵回到北齐,若是没有苦荷的命令,自然也不合适继续往范闲身边凑。
此次一别,再见就只能看天意了。
官道上,出现了良久的安静。
“范闲,再会!”
许久后,终是海棠朵朵先出声。
而后,她猛地扬鞭,纵马前驰,不再去看范闲。
江湖儿女,总该有些洒脱情怀才是。
只是飞马才出去不远,她便听得身后传来了范闲的声音。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馀欢,今宵别梦寒……”
他好像是在哼一首乡间俚曲,调子虽怪异却朗朗上口,曲词更是深戳人心。
海棠朵朵压着勒马的心思,直到范闲的声音渐不可闻,这才放慢了马蹄声。
“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海棠朵朵低声咀嚼着范闲所哼俚曲中的一句词,目光逐渐清明起来,声音轻淡却坚定地自语道:“范闲,会有再见的一天的。”
……
五里亭外,范闲一边哼着曲子,一边竭力运转真气听着远处的马蹄声,直到马蹄声彻底听不见,才停住了声音。
他有些怅然地望了会远方的官道,伸手搓了搓脸,让面色平静下来,朝着沧州城走去。
等到城门口之时,王启年已经守在那里。
见到范闲,他连忙凑了上来:“大人,三司的三位大人已经准备好了,正在府衙等着您商议明日一早启程的事情。”
“知道了。”范闲应答一声,边往府衙走边开口问道:“邱不器那边呢,有什么动静?”
王启年跟在范闲后边,闻声回答道:“邱大人昨日到今日,都与往常一样,看不出分毫变化。”
范闲点了点头,沉默着往府衙走去,没有再说话。
二人很快到了府衙内范闲暂住的小院之中。
只是在府衙内没见到卢嘉庆三人,却看到了一袭白衣,面如冠玉的言冰云。
“小言公子?”范闲四下看了看大厅,有些疑惑地冲言冰云道。
言冰云显然知道范闲在想什么,开口道:“三司的三位大人久等你不到,留言说明日卯时二刻启程后便离开了。”
“还有,他们说你若是另有安排去驿馆通知他们一声便可,只要明日能启程就行。”
范闲闻言,眉头一挑。
他对三司的安排没什么异议,倒是对言冰云的第一句话很感兴趣。
只怕那三人,是见到凶名赫赫的言冰云浑身不自在,这才会提前离开。
仔细想想,言冰云倒是比自己更适合做陈萍萍的接班人。
“老王,知会三位大人一声,明日卯时二刻,南城门外汇合。”
范闲收敛想法,对着王启年吩咐道。
“诶,小的这就去。”
王启年应答一声,一溜烟出了小院。
范闲坐到言冰云对面,开口问道:“是邱不器的事情有消息了?”
上一次,他已经吩咐言冰云把其余的事情都放在一边,专心调查邱不器,既然对方现在前来,那自然是有了消息。
果然,只见言冰云点了点头:“邱不器是八年前来到沧州任府尹一职的,吏部写的是妄议陛下家事远贬,实际上,他是在八年前的中秋,借着献贺表向陛下上了一封密奏之后,才被调到了沧州。”
“那份密奏在陛下手里,具体内容无从得知。”
言冰云说着,看向范闲道:“而且,邱不器这八年来的考评,都是上中。”
闻言,范闲目光闪动,对庆国朝堂有所了解的他,第一时间明白了言冰云这话的意思。
官员考评,分上中下三等,每等又分上中下三小级。
一般来说,连续三年考评都是上等,便会被朱笔御批升迁。
邱不器连续八年考评上等,早就该擢升,却一直停在沧州府尹的位置上,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只怕,此人当年那份贺表,写的就是如何处理柴家与马政,也正因为如此,才会被调到沧州,八年不得升迁。”
范闲脸上露出一道像是讥诮的笑容,挑着眉头道:“蛰伏八年,这位邱大人,还真是忠君爱国的好臣子啊!”
闻听范闲这话,言冰云眉头一皱,目光闪动一番,却没说什么。
与范闲相处日久,他早就习惯对方这偶尔冒出来的大不敬言语。
只要范闲还没有什么篡逆之举,这些话他也不会过于深究。
“行了,这短时间辛苦小言公子了,既然邱不器的身份查清楚了,任澹和秦先生的底细也不用再摸了,你好好休息休息,明日随我一同回京!”
范闲站起身来捋了捋衣袖,笑着对言冰云道。
邱不器的身份查清楚后,便不用再摸任澹与秦先生的底细?
言冰云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不明白范闲为何会这样说话。
但看范闲没有解释的想法,他也只好将这份疑惑藏在心底,点头出了正堂。
不多时,王启年回到小院,回禀道:“大人,小的亲自跑了一趟,确保将消息传到了三位钦差的耳中,三人对明早卯时二刻启程都没有异议。”
“提起回京,你倒是上心,”范闲淡淡地瞥了王启年一眼,开口道:“辛苦你再跑一趟,把高达、叶大哥、赵将军三人找来,咱们一块商量一下明天怎么个走法。”
王启年已经被范闲那淡淡的一瞥看得额头有些冒汗,闻言如听大赦,连连点头道:“大人稍等,小的这就去请他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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