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公公领命出了含光殿,前往孙家拿取文书。
庆帝起身回到龙椅上,温声安抚着被打扰了寿宴的老太后。
秦恒站在原地,目光在孙敬修与范闲身上来回看着,突然咬咬牙站了出来。
“陛下,臣不认为此事是西胡人所为!”
庆帝被打断了话语,皱了皱眉,看向秦恒,等着他的解释。
秦恒看了一眼范闲,朝着庆帝拱手道:“回禀陛下,此事若果真是西胡人所为,那敢问五六十名身手不凡的西胡人,是如何混入京都城的?”
“监察院一处负责京都暗中防卫,又怎么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语毕,秦恒以受害者的姿态望向范闲,仿佛是在问范闲要一个说法。
他自问西胡人被定州军钳制,拿不出这么大的手笔刺杀他与太子,这件事大概率是范闲所为,为了给他一个教训,以报昨日粪车之仇,是故才会不顾庆帝不悦站了出来。
而他这番话一出口,无论此时是不是范闲所为,范闲都难辞其咎。
若是范闲所为,那范闲便犯了刺杀太子、朝廷命官的大罪!
若不是范闲所为,身为监察院一处主办的范闲也得背上个玩忽职守的罪名!
秦恒的针对性明显,让在场的人都下意识地将目光放在范闲身上,等着范闲的反应。
“小秦大人着什么急,等孙大人的调查卷宗呈上来,这事不就清楚了。”
范闲神色平淡地回了秦恒一句话,而后轻笑道:“若这些贼人果真是西胡人,那首先要问罪定州军,而后枢密院,再之京都守备军,最后才能找到监察院头上。”
“你……”秦恒向前一步,怒指范闲。
定州军、枢密院、京都守备军,现下可都与他们秦家有关系!
“定州军对敌不力、枢密院管辖出错,才能让贼人跨越两州之地到了京都行刺太子殿下!”
“五六十名西胡人入京,主管城门守卫的京都守备军本应早早察觉以作防范,为何却毫无声响?”
“小秦大人不要忘了,监察院一处是主管京都百官的行为监察的,不是为枢密院、京都守备查漏补缺的!”
范闲面目冷然,转身望着秦恒,笑得很是冷峻。
秦恒脸色一变再变,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是啊,监察院一处是负责查自己人的,只是世人都被它强大的情报功能所蒙蔽,下意识地以为所有暗处的事情都应由监察院发现。
自己方才竟然也犯了这个错误,冒着触怒陛下的风险想要将范闲一军,反而被范闲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臣……失言。”
秦恒颓然地朝着庆帝行了一礼,退到太子身后,垂着头不再言语。
太子有些不悦地用余光看了这个盟友一眼,心中直摇头。
孙敬修都已经躺在了这儿,秦恒说并非西胡所为的话,岂不是否定孙敬修的调查,寒了这位京都府尹的心?
他可还指着通过这件事情,和京都府尹搭上线,方便日后在京都行事呢。
念头至此,太子站了出来:“父皇,小秦大人也是急火攻心口不择言,儿臣倒是觉得,孙大人的调查应当没错,否则也不会准确把握到情报,救下儿臣。”
“言之有理,”庆帝点点头,挥手道:“找御医进来,守着孙大人。”
至于满身伤口也需要御医的秦恒,他仿佛没看见一般。
秦恒知道自己已经除了皇帝陛下的霉头,头垂得更深了。
不多时,侯公公匆匆回到了大殿内:“陛下,一应卷宗全在这儿了。”
他将手中的卷宗高高呈上。
庆帝没有看,扬了扬下巴:“读出来。”
侯公公得令,站在含光殿的璧阶下,朗声将卷宗中的内容读了出来。
内容很杂,很详细,充分说明了孙敬修确实下过一番苦功夫调查。
其中最为重要的两条便是:城中各处客栈住进了西胡人,表面不相识,暗中互有联络;在其中一名西胡人身上发现了芦哨,试验后发现可以使马匹发狂失控。
逻辑完整,线索全面。
这桩刺杀,似乎的确是西胡人所为。
秦恒狐疑地看着范闲,总觉得此事不可能与范闲无关。
“陛、陛下……”孙敬修强撑着身子开了口:“卷宗最后,有西胡人的窝点地址,这伙人刺杀太子殿下没多久,估计还未走远,陛下可派高手索拿,定有斩获。”
庆帝点了点头,微微侧过身子:“洪公公。”
疑似大宗师的枯瘦老太监洪公公应声出列:“陛下。”
“带着宫里,还有监察院、京都府的人手,一个时辰内把人带过来。”
庆帝声音平淡地吩咐起来。
洪公公再次躬身,接过窝点图纸缓缓退出了含光殿。
这位极少出宫的老太监,是大庆仅次于陈萍萍的风云宦官,庆帝让此人出马,足见对此事的重视。
秦恒看着洪公公出宫,目光再次落在了范闲身上,却见对方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中不禁惊疑不定。
难道真的不是他?
秦恒的疑惑,很快便在洪公公去而复返后得到了解答。
三刻钟后,这位浑身带着若有若无杀气的老太监温顺地走进了殿内。
“回陛下,确实是西胡人,未曾走脱一个,只是对方决绝,老奴未能留下活口。”
洪公公一句话禀告完后,安静地退回了太后身后。
庆帝眉头轻皱,朝枢密院新任副使宋端阳吩咐:“半个月后,朕要看到定州边境西进百里。”
这是对西胡的报复,同时也表示了陛下认可这个调查结果。
宋端阳出列应答:“枢密院会全力以赴,定要实现陛下意旨。”
庆帝点点头,看向范闲、秦恒等人:“秦恒攀扯朝臣,罚俸半年;范闲咆哮太后寿宴,革去除监察院提司外一应官职,平北侯的爵位留着。”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有些惊讶。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件事摆在台面上的证据,与范闲没有半点关系。
若是咆哮寿宴,也是秦恒攀扯在先,可陛下对秦恒仅仅是罚俸了事,却对范闲进行了如此严厉的处罚。
难不成,范闲就要失去圣恩了?
一时之间,不知多少人的心思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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