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修春禊,新宫展豫游。
明君移凤辇,太子出龙楼。
很多时候,太子便是朝廷的第二门面,皇家威仪的象征,仅仅位列天子之后。
在这种地位下,皇帝要派人在东宫做什么,也必须要顾忌太子的颜面,若是像今日一般横冲直撞,只有两种可能——太子即将要被废黜,或是皇帝生了大怒,已经顾不得皇家颜面。
所以,在今日陆仁甲强闯东宫之后,太子才失魂落魄,甚至不顾身份地要向陆仁甲讨个说法。
然而,当他看到手中这份二皇子呈送给庆帝的密折之后,心情滑向了深渊的更深处。
“父皇安康,儿臣顿首问安。儿臣自入定州以来,夙兴夜寐不敢懈怠,前日偶得一则消息,心惊胆战之下不敢擅专,特写密折请父皇圣断:
儿臣与定州边境洋河谷擒获西胡密谍一名,得知,西胡已知朝廷最近朝局动荡,蠢蠢欲动,欲借太子殿下之手,刺杀平北侯范闲,让朝廷内乱一发不可收拾,儿臣不知情报真假,但有潜入东宫的西胡暗谍名单如下——唐建德、程景福……”
咚!
太子手捧奏章,再度跌坐在地上,面若死灰。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从头到尾,他与范闲的纷争都在父皇的眼中,父皇之所以冷眼旁观,看他与范闲将朝局搅得更乱,不过是为了印证二皇子密折的正确性。
半个月下来,想必父皇已然确定了陆仁甲带走的那些人,都是西胡暗谍。
而其中那位叫做唐建德的幕僚,正是极力促成他今日刺杀范闲的人。
现在,东宫的死士已经派出,无论他是否知道西胡的安排,刺杀范闲的事情,已经足够让他这个太子的位子坐不稳了!
他很清楚,父皇从来不在乎皇子、朝臣用刺杀这种手段排除异己,但绝对不能摆在明面上,更不能在父皇已经调停之后,违背圣命出手。
而在太后寿宴后,父皇已经明里暗里示意不得对范闲出手,他已然犯了父皇最大的忌讳!
想到这里,太子双眼充满死寂,身子重重地朝后倒去,颓然地躺在地上,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殿下,殿下!”
几个忠心的内侍围了上来,连声呼唤着太子。
太子一动不动。
几个内侍急得满头大汗,内侍首领咬牙道:“殿下眼下这样子,一定不能让外人知道,快去请长公主殿下过来,眼下,只有她能帮殿下了!”
躺在地上的太子听到“长公主”三个字,死寂的眼中燃起一点亮光。
内侍首领眼尖地瞧见,忙催促道:“还不快去!”
那被他呵斥的内侍连连点头,跑出东宫,朝着广信宫而去。
只是走到广信宫宫门口,他才发现一向清冷的广信宫外站了不少人,有一副尊贵威严的轿辇就停在正门处,侯公公正守着紧闭的宫门。
“陛、陛下……”
内侍声音发颤,第一时间想到了轿辇的主人,转身朝东宫跑去。
而此时,广信宫内。
庆帝黑底金丝绣龙服,威严板正地坐在院中,长公主一身常服,坐在对面温着茶。
二人相对无言,广信宫内静得吓人。
良久,长公主先开了口:“听说陆仁甲将军去了东宫,陛下这时候来这里,想必是为了防着太子找我?”
她用的是问句,语气却带着三分笃定。
庆帝看着茶具上袅袅升起的水汽,眼底不喜不悲,看不出丝毫情绪。
长公主如何得知陆仁甲的动向、话语中的大不敬等等,并未引起他丝毫的变化。
“前些时日,陛下让侯公公封锁了广信宫,更是严令我无论如何不得见太子。”
“想必是怕我今日心疼这个侄儿破了禁令,竟然亲自前来堵我,云睿真是莫大的荣幸。”
长公主静静地看了庆帝淡漠的面庞几息,低下头继续摆弄着茶具,话语中带着淡淡的自嘲。
多少年来,她想尽办法,想要知道自己这位皇帝哥哥到底在想什么,可事到如今,还是捉摸不透。
帝王……果真高坐云端,毫无人情吗?
长公主说不上喜悲地想着,倒上一杯温茶,递向了庆帝。
庆帝的眸子动了动,没有接茶。
他缓缓地开了口:“你教的好太子。”
声音平淡,却带着些高高在上的冷意。
长公主依旧举着茶,脸上浮现三分笑意:“陛下就不怕,所谓的西胡刺客是一个圈套?”
庆帝没有回答,依旧以淡漠的眸子看着长公主,不像在看人,更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长公主也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举着茶盏,笑容不减。
远远看去,二人像是两尊栩栩如生的雕像一般。
良久,等到长公主手中茶盏的热气散去,庆帝伸手接了过去,将其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当。”
他轻轻放下茶盏,站起来朝宫门外走去:“即日起,你恢复自由了。”
淡漠中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在长公主耳边。
“恭送陛下。”
长公主对着庆帝的背影微微欠身,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自由,意味着她可以重新动用信阳的消息渠道、重新与太子互通有无。
她方才那句看似无稽之谈的一句话,终于还是戳中了庆帝内心深处的怀疑。
她对自己这个皇帝哥哥,好歹还有一些了解……
京郊,范家庄园。
“嘶——”
“老王你轻点!”
范闲躺在躺椅上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对王启年抱怨。
王启年闻言,嘿嘿一笑,正在给范闲上药的动作轻缓了几分。
这次刺杀,范闲看似气定神闲,坐在原地没动便将刺客一网打尽,实际上受了不小的伤。
被洪公公带走的那名壮汉,气机锁定之下,范闲的真气肆虐程度加重,将原本就好了又坏的伤口,加深了几分。
药粉洒在新绽开的血肉上,蛰得他难以忍受。
好在王启年已经熟悉了这道流程,很快将伤口全部处理完成。
范闲吃力地穿上衣衫,重新躺在了躺椅上:“老王,陛下当真派了陆仁甲强闯东宫?”
庆帝反应的激烈程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大人,这种事儿根本瞒不住人,才发生没多久,整个京都都传开了。”
王启年收拾着药罐,突然压低声音看向范闲:“大人,你说……陛下是不是要废立太子?”
范闲看着王启年这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由地发笑。
“放心吧,在三皇子没成气候之前,太子的位子不会易主。”
看到王启年听到这话后面带疑惑,范闲也没去解释庆帝的帝王心术,又开口道:“不过……回过头来想想,这事怎么看都像是二皇子设的局,西湖刺客……也太巧了些。”
“老王,你帮我请辛其物来一趟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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