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建的书房内,光线明亮。
范闲与范建在书桌两边相对而坐,宛如两尊雕塑,二人都不出声,让整个书房安静地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范建才缓缓开口:“若当真做了……你与那北齐小皇帝不是尚有恩情在……”
范建似乎在说一件完全不愿意接受的事情,吐字极为艰难。
范闲脸上浮现出苦笑:“孩儿知道了,接下来怎么做,孩儿会好好斟酌。”
语毕,范闲起身向范建深深作揖,随后走出了书房。
范建坐在书房中半晌,突然往阴影处挪了挪,神情怅然。
另一边,范闲一路直行,很快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当中。
他反锁院门,将藏在墙角障眼暗格旁边的暗格,利用机关消息打开,取出了母亲叶轻眉的信,怔怔地看着。
这一次,他只怕是真在庆帝的设计之下,犯了大错了!
只是不知道,庆帝是否是在庄园刺杀的时候,就在将自己作为棋子了。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谁啊?”范闲应了一声,收起书信。
院外传来了高达的声音:“大人,陛下要大人进宫。”
进宫?
范闲心中一动,上前去打开了院门。
院外,出了高达之外,还站着一个小宦官。
见到范闲,小宦官恭敬行礼:“小范大人,各位大人们为了中旨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陛下要您带监察院的人过去拿人。”
范闲眼睛眯了起来。
庆帝要让自己作为特务头子,帮他去对付不听话的人,如此一来,自己在士林好不容易建立的名声,只怕都得毁于一旦。
但从另一方面看,庆帝应当并未在这件事当中设计自己,那他到底是在针对谁呢?
范闲心中想着,朝小宦官拱了拱手:“敢问公公,可有陛下手谕?”
监察院是庆帝私人衙门,只需手谕,无需圣旨。
“有的有的。”
那宦官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份手谕,递给范闲。
范闲翻开看看,的确是庆帝的笔迹,印章也没有问题。
他将手谕收起来,朝小宦官点了点头:“公公随我一同去监察院吧。”
说着,他转头对高达吩咐了一句:“你和叶大哥留在府中。”
语毕,也不管高达有没有答应,他带着小宦官匆匆出了范府。
皇权与臣权出现对立的时候,处于相对强势地位的皇帝,便会第一时间祭出自己的大杀器——特务机关。
庆帝自然也不例外。
他的一封中旨惹怒了不少朝臣,许多人义愤填膺。
群情激奋之下,足足上百名官员在宰相林若甫的带领之下,跪在宫门前,叩请庆帝收回成命。
注重礼法的认为庆帝这则中旨不和规矩,应当改。
注重国家安定的认为骤然召回边关大将,会让西胡有机可乘。
……
百官的理由各不一致,但最终目的都是要庆帝收回中旨。
范闲去监察院看了叩宫之人的名单,随即入宫的时候,小宦官特意引着他走了另一道宫门,避免与那些跪在正门前的官员遇上。
范闲很承情,临别时不着痕迹地朝小宦官袖底塞了张银票。
再往前走,有另一名从未见过的中年宦官引着。
这中年宦官气息如渊,沉默寡言,看着也眼生,让范闲心中绷紧了神经。
没走多久,中年宦官停了下来,伸手往前一指:“到了,小范大人。”
他的嗓音沙哑,仿佛勺子刮过碗底一般难听。
范闲笑着朝其拱了拱手:“多谢,不知这位公公姓名?”
“奴才洪启才,御马监少监。”
中年宦官操着难听的沙哑嗓音回答了一句,便转身退去。
范闲目送其远去,转头看向中年宦官方才指着的宫门牌匾——乾德殿。
乾德殿,囚着二皇子的地方。
范闲深吸一口气,目不斜视地穿过守门的禁军,走进了宫苑。
院子里,庆帝坐在一方池塘的凉亭内,洪公公侍立身后。
范闲三两步走上前,弯腰行礼:“臣范闲,参见陛下。”
“起来吧,”庆帝手指摩挲着空无一物的石桌,淡淡开口:“宫门口的人交给你,日落前朕不希望那还有人跪着。”
范闲目光隐讳地从庆帝摩挲石桌的手指上收了回来,迟疑片刻后问道:“敢问陛下,是怎么个章程?”
这话一出,范闲立即感受到有两道锐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低垂着头做拱手状,没有言语,也没有退缩。
良久,庆帝收回落在范闲身上的目光,声音淡漠:“洪四庠,东西给范闲。”
嗒,嗒……
随着几声平静的脚步声,范闲骤然感觉身边的压力大了几分。
只见面容枯瘦的洪公公来到他面前,递出了一片兽皮。
范闲余光瞥了一眼庆帝,仔细接过兽皮。
这似乎是西胡人纪录东西的载体,上边写满了秘密麻麻的人名——闻天禄、易承志、丁维……
范闲仔细辨认着上边的一个个人名,脸色没有变幻,心中却已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上边,赫然是京都各衙门的中坚官员,大多汇集在六品左右,不少人现在更是跪在宫门前。
“这是二皇子殿下带回来的,上面是西胡人埋在京都的内贼。”
“陛下的意思是,这些人生死不论,其余人……皆可杀。”
洪公公难得多说了几句话,为范闲解释着兽皮的由来。
范闲心中稍定,但随即掀起更大的波澜——二皇子带回来的?
那这是二皇子自己献出来的,还是庆帝搜查出来的?
所以,果真如父亲所说,庆帝看似昏聩的中旨,其实是为了找出朝廷中的西胡内贼?
一时间,范闲只觉得迷雾遮掩住了双目,所有的线索,都看不真切了。
只是他已经没有思索的时间,连忙收好兽皮后朝着庆帝行礼:“臣领旨,臣告退。”
语毕,他绷紧了神经,缓缓退出了乾德殿。
走出宫门的一瞬间,他整个人神经一松,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他不是看不出来,庆帝方才正在气头上,实在不应该追问那一句章程。
但他还是问了,他只是想确定,庆帝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通过检蔬司从宫中获取消息的事情。
眼看着庆帝听到这话,态度与平日生气时一般无二,他一颗悬着的心才安定下来。
乾德殿的宫苑内,庆帝依然坐在亭子当中。
范闲走后没多久,他朝洪公公道:“浣衣局可有个姓戴的,与检蔬司戴震是叔侄?”
“奴才去查。”
洪公公微微躬了躬身子,退出了宫苑。
不多时,他去而复返,朝着庆帝恭敬行礼:“陛下,确有此人。”
庆帝抬头望了望天,天空中,乌云遮住了半个太阳。
他重新低下头,沉默片刻后吩咐道:“以你的名义,把他提回淑贵妃宫中,做洒扫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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