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范闲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
当他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感受不到颠簸。
身体的触感表明,他此刻应当正躺在一处温暖的床榻上,鼻尖还能闻到淡淡的清香。
并非胭脂花粉的香气,而是一种女子特有的清香,一种……熟悉的香气。
海棠……
范闲的脑海当中冒出一个名字,努力想睁开眼睛,却觉得背后一痛,五脏六腑同时撕裂起来,整个人再度陷入了昏迷当中。
“咯咯、咯——”
当范闲再度醒来,听到的第一道声音,便是公鸡的鸣叫声。
这一次,他小心缓慢地尝试,才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处简陋的木屋,他正身处其中的床榻上。
侧头看去,窗外是农家小院的景象,公鸡在院中踱着步,朝霞漫天,一副安逸闲适的场面。
这副画面,与北齐都城外,海棠朵朵的小院倒是有几分相似。
“海棠?”
范闲朝着窗口,下意识地叫喊了一声。
院中空旷,无人应答。
“醒了?”
正当范闲想要再喊一声的时候,门口传来一道平淡的男子声音,让他微微一怔。
紧接着,他面露喜色,下意识地抬头看去:“五竹叔……嘶——”
过于剧烈的动作,让他背后的伤口再度被牵扯,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好休养。”
门口的身影来到范闲身边坐下,那张眼睛蒙着黑布的少年脸庞,正是五竹叔。
“叔……你,你怎么在这里?”
范闲侧头看着五竹,面带疑惑。
“我去苏州,安置了海木尔后,听说你出京了,就过来了。”
五竹的话语,简短而明白。
范闲闻言,艰难地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是你救了我,老王呢?”
“王启年被人追杀,为了引开追兵,将你寄放在了这里,我也是刚到没多久,发现了你在这里。”
五竹开口解释着,只是微微侧着脸,似乎在回忆什么。
范闲不做它向,听到五竹的话后,心中生出些感动来。
王启年可是最为怕死的人,竟然肯为了他,以身犯险去引开追兵,这几年的老王,没白叫。
“那叔,老王有危险没?”
五竹摇摇头:“对方,追不上他。”
范闲放下心来,旋即又问道:“这里的主人呢?”
这一次,五竹没有立即回答。
他沉默了片刻,这才道:“我有些不记得了,好像是拿了王启年的钱,离开这里去避难了。”
说着,五竹低头看向范闲:“伤你的人不会真气,你的伤今天就能恢复七成,只是体内的毒……”
“我知道,会让我的实力暂时下跌到六品,没有其他影响。”
范闲笑了笑,接过了五竹的话。
在醒来的第一时间,他便调动了真气检查自身。
有了天一真气的帮忙,背后的两处伤口,只需要半日时间便能结痂,不随意出手便不会有大碍。
至于随伤口带入体内的毒,因为有着那一瓶解毒散的帮忙,已经十去七八,唯一残留的毒性,也只是让他五脏六腑隐隐作痛,实力暂时下跌罢了。
“嗯,你知道就好,我去煎药。”
五竹点了点头,走出了屋子。
范闲躺在床榻之上,看着五竹离开,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唉……”
他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屋内的陈设,又看看自己身上的绷带,叹了口气。
五竹叔不会撒谎,这是他很早就知道的事情。
方才的谈话,五竹好几次露出了不同于他话语习惯的沉默与僵硬,从那时起,范闲便起了疑。
想起昏迷当中那股独属于海棠朵朵的气味,再看看屋中与普通农家迥异的陈设,他如何还能不明白,这是海棠朵朵的住所。
只怕,是海棠朵朵救了他,而后又不知是什么原因,并没有现身相认,而是想办法将他交到了五竹叔手上,更是让五竹叔竟然心甘情愿地为其隐瞒了此事。
范闲躺在床榻上,望着屋梁发起呆来。
他没有去尝试逼问五竹叔,五竹叔的性子他知道,说一就是一,既然能答应帮海棠朵朵保密,便无论如何都不会泄露。
只是……海棠朵朵怎么会出现在渭州?
她又为了什么,不与自己相认?
范闲心中思绪万千,只觉得自己一段时间没有关注北齐,那边只怕出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大事。
养好伤之后,第一件是便是搜集北齐的情报,不惜代价!
范闲心中暗道,用了握了握拳头。
他可记得清楚,言冰云回京之后,北齐的情报系统便由陈萍萍与言冰云双线管辖,陈萍萍的全县,高于言冰云。
要从那位老人家手中拿到北方的情报,绝非易事。
与此同时,慈山县,徐氏庄子。
徐继礼屏退所有下人,来到了内堂。
堂上,黑蛟端坐主位,闭目养神。
“黑蛟大人。”
徐继礼朝着黑蛟恭敬行礼:“我手下的眼线来报,搜遍了周围,也没发现范闲的踪迹。”
“他受了伤,定然要买药,找找周围的药铺,一定要查到线索。”
黑蛟睁开眼,直勾勾看着徐继礼:“你徐氏是生是死,就看这一遭了!”
“大人放心,那王启年能利用地形,躲过我们第一次追捕,但等我们找到线索,他定然躲不过第二次,插翅难逃!”
徐继礼朝着黑蛟重重抱拳,神色恭敬。
提到王启年这个名字,他咬牙切齿。
原本一切都在掌握当中,他们利用了范闲的弱点,下毒伤了范闲,眼看着胜利手到擒来。
谁知道,范闲身边这个从没有人多注意过的小人物,王启年,竟然使得一手好轻功,城里城外遛了他们一宿,让他们灰头土脸,却一无所获!
“怕就怕,他们已经逃回了渭州,多用点心。”
黑蛟郑重地叮嘱了一句,重新闭上了眼睛。
此时,渭州府衙。
二皇子赤脚蹲在椅子上,剥着一枚石榴,十指被染得满是汁水。
匡休坐在一边,虽然对这位皇子的不羁行为早有耳闻,还是有些难以直视。
“噗。”
二皇子吐了一口石榴籽,抬头看了看外边的天色:“辰时了。”
匡休不明所以,点头附和:“是,辰时二刻了。”
二皇子瞥了匡休一眼:“按照约定,一个时辰前,范闲平安到达慈山县的书信,就该送到这里了。”
匡休悚然一惊,站起身来:“殿下是说……”
“出事了啊。”
二皇子叹一口气,往口中塞了几粒石榴,口齿不清地问道:“你的消息,从何处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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