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心寒到了极点的缘故,常伦这篇《绝子孙疏》,字字见血,字里行间,将常永望贬斥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而自己成了大义灭亲的一方。
全篇用了柳体书法,笔划凌厉深刻,入木三分,将奏疏的孤绝气息推上了山巅。
内侍在一旁,第一时间将这份饱含常伦不甘与恨意的奏疏装裱起来,呈送给了庆帝。
庆帝打开看了看,而后将奏章递给范闲,待范闲看过后送回侯公公手中,庆帝开了口:“拿去通政司,布告天下。”
侯公公恭敬退下。
常伦也在两名禁军的搀扶下,离开了御书房外的花园。
御书房外,只剩了范闲与庆帝二人。
庆帝伸手感受了一下开始渐渐暖和起来的阳光,抬头看向范闲:“看了这么久了,说说吧。”
说什么?
旁人或许会一头雾水,范闲却知道,庆帝这是要自己说一说,庆帝为何选了自己做京察主官,又毫不留情地处置了常永望?
这件事的答案,范闲在来的时候,就在心中打了腹稿,回答起来毫无障碍。
他拱手答道:“回陛下,您是要我扫清林相执政以来的积弊,还庆国朝堂一个新气象。”
庆帝笑了笑,摇摇头:“你还没那个本事,朕只要你在这次京察,处理好京都这一亩三分地。”
范闲垂手而立,默然不语。
庆帝的声音再度响起:“三司、六部、太学、京郊诸县,你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好好干。”
范闲拱手:“是。”
庆帝挥挥手,示意范闲退下。
范闲眼观鼻鼻观心,缓缓退出花园,沿着宫道朝宫外走去。
常伦、常永望之事,已经告一段落,刘山等人的罪行,自有有司论处。
接下来,是该抽时间处理他自己的私事了。
出了宫城,上了王启年驾驭的马车,来到了监察院。
言冰云没在一处的衙堂,范闲在三处的操作台找到了他,这也省得他再跑一趟。
操作台上,宰玉龙处于昏迷状态,躺在上面,冷师兄正和其他几位师兄,仔细研究着他。
一脸的兴致盎然。
范闲本能地远离了这些科学狂人,来到抱剑而立的言冰云身边:“你怎么到了这儿?”
言冰云远远看着宰玉龙:“他到院里的时候,又发了一次狂,我恰好路过,帮忙制住了他,听说是你找人送来的,就过来了。”
听到这话,范闲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哟,小言公子竟然开始关心范某的事了?”
言冰云瞥了他一眼,神色冷冽地道:“世袭罔替的益州侯被你抓来,这件事背后牵扯不少,你应当会用到我,所以我先提前了解一下。”
他不是关心范闲的事,而是猜出了范闲一贯的行事风格。
范闲尴尬地笑了笑,而后拱手道:“这件事,还真的正准备麻烦小言公子呢,宰玉龙所服,乃是三处不外传的秘药锁元丹,背后牵扯到了什么,就有劳小言公子查一查了。”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有关锁元丹的资料,递给了言冰云。
这是他去一处衙堂时,顺便从一处的库档当中取出来的。
言冰云接过资料,朝着范闲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范闲目送言冰云走远后,来到了操作台前。
“不应该啊,师父的锁元丹配方我都知道,怎么照着配方做解药,就是感觉少了什么呢?”
“药性原因?体质原因?”
“还是师父他老人家记错了配方?”
操作台前,冷师兄正对着昏迷的宰玉龙抓耳挠腮。
范闲在一旁听了几句,忍不住道:“锁元丹只是有毒丹之名,而配方药材却都是良药,师兄若是以毒药作为材料,能否配制出对症的解药?”
“以毒药作为材料?”
冷师兄眼前一亮,边思索边道:“是啊,锁元丹所谓的毒性,不过是因为这人的体质虚不受补,若是配制一些能够削弱真气的毒药……”
冷师兄越想越觉得可行,激动地转过身来,重重地拍了拍范闲的肩膀:“好样的小师弟,怪不得师父最喜欢你!”
“你这份悟性,不来接手三处却去当官,简直可惜了!”
范闲后退几步,揉着有些发疼的肩膀,干笑道:“师兄说笑了,我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说着,他看冷师兄还在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不由心中一缩,连声道:“师兄,救人如救火,既然有了思路,您还在等什么?”
冷师兄恍然,拍拍脑袋道:“对对对,我这就去研究解药,保证让他醒过来!”
说着,他招呼着操作台前的几个师弟们,一起朝着药材房走去。
“呼……”
望着众人的背影,范闲长舒了一口气。
像冷师兄这种醉心医药、心思单纯的人,若是自己方才不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说不定他真能拽着自己一直留在三处研究药物。
可自己哪懂那么多药理知识?
自己从小被全庆国最好的医药老师费老教着,现在也不过是个平均线以上的水平,利用前世的思维提出一两句跳脱常规的建议还好,但要自己研究药理,那就真是难为人了。
看着台上昏迷的宰玉龙,范闲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这虎狼之地。
这次没什么大事,他也就没去打扰陈萍萍的养老生活,径直出了院子,在王启年驱车之下,赶往了亭承伯府。
当初在蟾宫楼前,跳的最欢实的便是益州侯世子宰玉龙与亭承伯二公子,眼下宰玉龙身上的毒丹之谜未解,去找亭承伯问问,便是获取线索最便捷的办法了。
亭承伯府坐落在城南的繁华地带,素来招摇。
不过自从蟾宫楼宴会事件,亭承伯世子被范闲关进监察院大牢后,这座宅子便变得低调起来,无论何时何地都关着门,拒不见客。
从那些偶尔出府采办食材的伯府家奴脸上的伤,能看出来伯府的主人,最近心情不怎么好。
毫无意外,来拜访的范闲吃了闭门羹。
他略一思考,换了方法,取出提司令牌对着伯府门房道:“监察院前来查证亭承伯二公子滥赌害人一事,请通禀。”
这次范闲用的是公事,门房不敢再拿套话回复。
“请小范大人稍等片刻。”
他留下一句话后,急匆匆从侧门跑进了府中。
不多时,侧门的门扇被彻底打开,门房站在里边弯腰道:“小范大人请,老爷等在外堂。”
范闲颔首,带着王启年、高达、叶仁走进了伯府。
伯府内,亭承伯正坐在主座上,甲胄齐全,两侧各站着一排全副武装的家兵。
见到范闲,他没有起身,而是皱眉扫了叶仁、高达一眼,冷声道:“小范大人带着两位高手上门,是想把我这个老子抓去和我儿子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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