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县城中的醉仙楼,灯火通明,范闲等人欢饮达旦。
而在城中另一头的申府,申国尧却换上了一身劲装,深夜外出。
虽说太平县有宵禁一说,但对于申国尧来说,这东西有和没有没什么区别。
宵禁宵禁,禁的是庶民而不是他这种权势者,这是太平县三岁小孩都懂的事情。
弦月渐上中天之时,申国尧来到了城外的荒野处。
他没打火把,而是用薄布裹着一颗珍贵的夜明珠照路,尽量掩藏着行踪。
今夜醉仙楼的宴会,他无论是地位还是能力都不足以参与,更何况,他被停了职。
说到停职,他心中对宋文易莫名生出了一股怨气。
对方这分明是在警告他,尽早收拾好首尾,否则别想继续做这个典吏,对方也不会再继续偏袒他。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今夜冒险出城,想要找到正在偷偷运送财宝的外甥,吩咐其出去一趟,除掉那陶石头。
这件事关系到他的生死,通过任何人去传递他都不放心。
快了,就在前边了。
看到前方影影绰绰的火把亮光,申国尧提起精神,快步朝火把所在的方位走去。
“嗖嗖嗖!”
几道在夜幕中很是尖锐的弩矢声,让申国尧停住了脚步。
他抬头望去——前方的火把少了许多,只有一根还在孤零零被人举着。
出事了!
申国尧心中一震,没有丝毫犹豫,揣起夜明珠,摸黑就往县城的方向跑去。
不管对方是谁,对付祝闻是是巧合还是刻意,他都得等回城了再查。
眼下,还是保住命要紧。
嘎吱、嘎吱……
申国尧的脚步声,在夜幕中虽然低微,但依稀能听到。
一道身影从前方掠了过来,远远缀上了他。
而此时,在祝闻是对面。
言冰云单手按剑,眯眼道:“财宝是怎么回事,你要做什么?”
祝闻是正捧着那枚令牌,闻言手一抖,壮着胆子问道:“这、这事不归监察院管吧?”
“监察院,监察天下。”
言冰云声音淡漠,平静地道:“监察院想管什么,什么就归监察院管。”
嗖嗖嗖!
言冰云的话音刚落,几枚弩矢从黑暗中钻了出来,准确地落在祝闻是脚下。
祝闻是双腿一颤,险些直接瘫倒在地上。
他哭丧着脸,连声道:“我说、我说,这些是我自己的家产,我觉得最近太平县不太平,想着偷偷搬家离开。”
他见手下的人都死了,于是存了心眼,朝着言冰云说了个九真一假的谎,掩去了申国尧的事。
这样一来,舅舅申国尧知道自己被抓,还能想办法捞一捞自己。
言冰云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朝着身后的黑暗抬了抬手。
唰唰唰!
十几道身着黑色官袍的监察院官员身形显露,在言冰云身后抱拳:“大人。”
言冰云迈步从祝闻是手上取过令牌,对着属下吩咐道:“将财宝与人都带上,等到明日城门开了,去见提司大人。”
一众监察院官员行动起来。
祝闻是老实地被两名监察院官员反绑住,余光瞥见有监察院官员小心翼翼地将倒在地上的属下背起来,不由得一愣。
“胸、胸膛起伏,他们没死?”祝闻是问。
“自然没死,”言冰云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他们只是中了麻药,等到醒来,本官会核对你们的口供。”
完了!
祝闻是面如死灰,浑身失去了力气。
言冰云没有搭理他,转头望向跟在身边的一名属下:“王启年呢?”
王启年今夜同他一起行动,此时也应当出现才是。
那名属下禀告道:“王大人发现了申国尧的踪迹,跟了上去。”
言冰云忘了一眼县城方向,点头道:“走吧,天快亮了。”
一行人朝着县城缓缓走去。
太平县城,醉仙楼。
“宋县令到!”
随着司阍的一句唱名,楼内的诸人停下了酒杯,望向门外。
宋文易是太平县父母官,而且也在京察之列,他来醉仙楼,众人没有意外。
众人意外的是,这位县令怎会如此托大,竟然迟迟赶来,俨然将自己当做了在场地位最高的人。
就算小江子、众管家、管事入不了他这个文人的眼,那小范大人堂堂平北侯、监察院提司、太学司业,他也敢怠慢?
“抱歉抱歉,江公公、小范大人、诸位,实在抱歉。”
“陶半瞎案时日旷久,案卷繁多,本官正为此案费心,一不小心就误了时辰。”
宋文易一身格格不入的县令官袍,踱步走入醉仙楼。
他嘴上说着抱歉,双手却负在身后,面色平静,一点都看不出歉意。
平静地迎接着一道道目光,宋文易来到了范闲对面,笑问:“小范大人,你不会因为此事,而治本官一个不敬之罪吧?”
这话的针对性太过明显,顿时让现场的气氛下降了几分。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明白了宋文易托大的理由——这位宋县令,只怕是根本与范闲不对付。
可今日众人有求于范闲的日子,各家的主子还在京都忐忑着呢,可不能让这宋文易将气氛搅黄了。
于是有人起身打着圆场道:“宋大人这是哪里话,小范大人向来不拘小节,怎么会因为这件事而惩处宋大人?”
“是啊是啊,宋大人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小范大人不会怪罪你的。”
其余人纷纷开口附和着。
那位郑参议家的宋管家,虽然平日里最为跋扈,但也算有脑子。
此时,他仗着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壮着胆子站在了宋文易面前:“听说宋大人是泉州宋氏出身,我祖上也是泉州宋氏,就厚颜无耻和宋大人攀个关系,宋大人坐在我上首吧。”
宋管家的地位,是在场除了范闲和小江子最高的,他上首那处座位本来是为言冰云准备的,此时让宋文易坐了,也不显寒酸。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宋文易见众人笑脸相迎,也不好不给面子,朝着宋管家拱拱手,坐在了属于言冰云的位子上。
紧接着,几个会说话的人先讲了几件趣事活跃气氛,现场又恢复如初。
不过经过宋文易这么一闹,不少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但凡他想开口说话的时候,就会有人故作无意地打断。
就算今天小范大人给不出一个确切的回答,也不能让这位县令搅了局。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共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一直被打断话的宋文易神色变得有些悻悻,再度开口:“小范……”
“小范大人,岭南最近有件趣事。”
有人适时起身,打断了宋文易的话。
“是本官先开的口!”
宋文易将酒杯重重地落在桌上,寒着脸道:“这位先生,讲讲礼节!”
他终于忍不住,发了火。
那人见状,咽了口唾沫,坐回了座位。
其余人面面相觑,没有敢开口去触宋文易霉头的。
说到底,不管各家背后的主子官位再高,他们也只是些奴才,而宋文易是实打实的七品县官,他不要风度地发了火,众人只有缩着脖子的份。
“小范大人,”见没有再打断自己,宋文易开了口:“陛下任命你为京察主官的圣旨也下来不少日子了,宋某想问问,大人这次主持京察,有没有个什么章程?”
他开口,竟然是为了问这事?
宴会上的其他人,纷纷看向,眼神中有着一丝期待。
不管这位宋县令是何用意,他总算是讲出了众人不敢主动问的那个问题。
台上,范闲端着酒杯淡淡地看了一眼宋文易,心中闪过一句评价——好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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