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大堂,桌子前。
听着一众司库们的话语,范闲心中生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前些日子,这些司库还为了萧敬的死围攻县衙,眼下见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又一股脑将罪名全推到了萧敬身上,这是欺负死人不会说话吗?
不过人人皆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范闲并没有因此而鄙视这些司库。
边上,郑子石见范闲只是平淡地笑着,知道该自己说话了。
“啪!”
他用筷篓重重地敲了敲桌子,高喝:“肃静!”
这两个字,是郑子石做官多年后,积攒的威势奔腾而出。
司库们被这声音镇住,连忙安静了下来。
郑子石视线扫了他们一圈,摆出高高在上的官员做派道:“翠带河的事情,你们一个个都有份,想要现在将问题推到一个死人身上,未免想得太顺遂了!”
“本官实话告诉你们,那位中使已经掌握了你们与萧敬的银钱往来,以及你们近些年来贪腐的证据,就算没有翠带河的事情,他照样可以治你们死罪!”
“那位中使虽然是内宦,但天性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他只要你们这些人受到惩罚,不在乎是什么理由!”
语毕,郑子石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看向众人的目光,更是变做了看死人一样的漠然。
此言此景,更是让司库们心惊胆战,有些人脸都吓得发白了。
要真如这位郑大人所说,中使只是想要对付他们的话,他们这些年来贪到的钱,是最好的取死之道。
排放污水的事他们可以推给死掉的萧敬,这贪来的钱,他们确实推无可推。
“诸位,这件事情是范某对不住你们。”
范闲起身,朝着众人作揖:“本以为叫上诸位一起赴宴,能帮诸位争取些东西,未曾想反而引得诸位成了罪人。”
面对范闲的道歉,司库们依然惶惶。
有人忍不住开口道:“小范大人,您是庆国顶尖的人物,能否……想办法救救我们?”
“我们以前是鬼迷心窍了,日后绝对不会了,请大人给我们一个改正的机会。”
“呵……鬼迷心窍,改正?”坐在范闲另一边的刘宪,嗤笑一声。
他讥诮地看着一众司库,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到底是因为怕死才认错,还是真知道错了,你们自己心中一清二楚!”
“告诉你们,中使小江公公与小范大人,以往的关系不算差,眼下全让你们这帮草菅人命的畜生给毁了!”
“尔等自己要点脸,好好想想,从马守备到中使,小范大人帮了你们多少次,你们哪来的脸还敢腆着让小范大人东奔西走?!”
话到最后,刘宪脑海中闪过了患了“鬼吃魂”的那些百姓凄惨的样子,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对着一众司库,劈头盖脸地喝骂了起来。
他骂的话很难听,一众司库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却没人敢于反驳。
“刘大人消消火。”
另一边,郑子石劝了刘宪一句,而后看向司库们:“先前在包间,我与小范大人、刘大人商议出来一个办法,能让尔等稍微赎一赎罪,也好让我们在中使面前,有斡旋的机会。”
听到这话,司库们眼睛亮了起来。
却听范闲慌忙抬手,对着郑子石道:“郑大人不可,范某已经说过,这法子对司库们有些太不公平了。”
“小范大人这话不妥,这法子对我们就公平了?”
刘宪依旧臭着一张脸,不悦地道:“眼下想要让他们活命,就这么一个法子,还是说出来,他们若是自己不想活,可以不选,没人逼他们!”
“没错,小范大人,您就说出来吧。”
“小范大人,我等相信你!”
……
司库们跟着劝了起来。
对他们来说,什么不公平之类的,远远比不上保住小命。
哪怕用这个办法暂时受到些损失,以后想办法补回来就是了。
他们看得出来,在场三位大人,郑大人一副公事公办的靠谱模样,刘大人则是横竖都看不惯他们,唯有小范大人明显地偏向他们。
不抓住这个机会,他们就是傻子了!
却听范闲听到众人的话后,脸色一阵变幻,好似内心有着剧烈的冲突,犹豫着要不要将计划说出来。
“唉……”
好半晌,他长叹了一口气,对着郑子石抬了抬手:“还是请郑大人说吧。”
众人的视线,又都落在了郑子石身上,
郑子石依旧是那位不苟言笑的样子,端坐着沉声道:“诸位方才说了,你们都已经知错,既然知错,就要能改,最起码得有个改的样子。”
“我与小范大人、刘大人商量了一番……”
郑子石条理明白、咬字清晰,将范闲先前同刘宪说的“精准扶病”的相关内容,完完本本讲了出来。
“这……”
司库们听到这些话,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要他们负担一半的费用,养着那些翠带河沿岸患了“鬼吃魂”的百姓?
若是按照郑大人方才那样算,他们每人最少得负担五户人家,一年的支出下来,那可是个天文数字。
当然,对于已经在内库蚕食利益十几年、在苏杭两地置办了不少私产的他们来说,这笔钱伤筋动骨,还是能负担得起的。
只是如此一来,喜欢纳小妾的得将家中的小妾遣散。
喜欢收藏的,得将藏品变卖,忘记这一爱好。
喜欢逛花楼的,得学会夜宿家中。
……
由奢入俭难,众司库们想到答应这个条件之后的生活,一个个都沉默了下来。
“呵呵……”
安静的大堂内,想起了刘宪满带嘲讽的冷笑。
他鄙夷地看着这些司库:“原来,这就是诸位司库们知错的样子?”
“翠带河沿岸,数千百姓连活下去都成问题,诸位在生死面前,却还是放不下自己家中那点财富!”
“莫非诸位以为,我们提举司、府衙、漕运衙门掏这笔银子,很容易?”
说着,刘宪霍然起身,朝着范闲施了一礼:“小范大人,这种宁可抱金死的傻子们,下官多看一秒都觉得眼脏,先行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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