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外,官道上拉起了一条封锁线,州军把守着周围,更远处还有一位位手持弓弩的将士逡巡着。
在官道上,一队马车一字排开,车帘上挂着明黄色的穗子。
周围的卫队以及仪仗表明了这支队伍的身份——传旨中使队伍。
只是,杭州城距离最近的北上渡口只有数里之遥,一般中使、钦差都是轻装简从,等到上了船才会开仪仗。
似这般宣旨后,还要短短数里路都将所有的倚仗架起来,再等到了渡口收起,一放一收太过麻烦,实在是有些得不偿失……
马车边上,见范闲的视线扫着队伍,小江子笑盈盈地自嘲道:“让小范大人见笑了,咱家这种阉人一辈子风光不了几次,所以每次出来,都把排场搞得尽量大些。”
马车周围,其余人都已经退开了距离,唯有范闲与小江子交谈,小江子倒也不怕这话被有心人听去。
却见对面,范闲也是面带笑意:“江公公说笑了,你出行必开仪仗,这是在向百姓展示皇家威严,哪里是为自己的风光。”
他这话说得漂亮,让小江子脸上的笑容,变得真诚了几分。
小江子袖袍颤着,正要说什么,却听范闲又道:“而且,江公公是要走陆路北上苏杭渡口,走最近的水路回京,这一路上足有数十里之遥,公公自然得打着仪仗,以免宵小冲撞。”
“额……”听到范闲这话,小江子有些发愣。
从陆路北上到苏杭边境,是有一条水路可以比杭州城外的水路快两日到达京都,可自己没这个意思啊?
难道……是小范大人猜错了自己的意思?
想到这儿,小江子正欲出言解释一句,却见范闲望向他的目光闪烁,破有深意。
他顿时会意,压低了声音问道:“小范大人方才那么说,可是有要事吩咐?”
“吩咐不敢当,”范闲的音调同样也低了几分,身子微微前倾,认真地盯着小江子:“不知江公公想不想在回京之前,立下大功一件?”
大功一件?
小江子心中一动,对上了范闲的视线。
……
半个时辰后,江公公与小范大人分别,朝着北上苏杭边境的陆路而去。
而范闲,则在送完小江子之后,便在侯府护卫的陪同下,朝着城内走去。
一同回城的,还有杭州府的大小官员们。
传旨的中使回京,相当于圣上起驾,他们就算是再托大,也不敢不来送,只是没有像范闲一般,与小江子多说几句罢了。
送完中使后,其他人都慢慢悠悠回城,唯有刘宪,骑着快马便奔向了府衙。
今天是他从阳州请的江南路最好的仵作验宋铁栓与朱大肠尸体的日子,现在已经一门心思扑在这件案子上的他,自然着急火燎。
在府衙前下了马,他手持印信,一路小跑到了仵作房的门口,正巧看到那位老仵作在院中洗着手。
“怎么样?”
他喘着气发问。
老仵作双手泡在热水盆中,慢条斯理地道:“回这位大人的话,在下的确发现了一些端倪。”
他面庞有些惨白,双颊又带着些酡红,说话的时候,一股冷气从口中吐出,让离他不近的刘宪也感受到了寒意。
方才的验尸解剖,他是在地下冰室完成的,所以才会呼吸也带着寒意。
宋铁双和朱大肠一家已经死了多日,若是不保存在内库开发的地下冰室当中,早就有了尸变,谈何解剖?
“什么发现?”刘宪没有在意老仵作吐出的寒气,有些急切地问道。
“回大人,在下发现这二人虽然都是自尽,但体内的脏器与血肉却与一般的自尽者有所不同。”
老仵作用毛巾擦着手,以严谨的措辞道:“一般人自尽后,身子肌肉会有些紧绷,血液会都冲到脑部,这是因为他们的情绪处于极端紧张的状态,需要以莫大的勇气赴死。”
“而这二人,脏器略有移位、五脏六腑的血管也有些扩张,肺中亦有新的积水。”
刘宪并不是仵作出声,对这方面也没有了解,听得脑子有些发胀,问道:“这些……意味着什么?”
老仵作并不卖关子,开口答道:“这说明,这二人死之前,都是惊惧惊惧的状态,换句话说,他们极有可能是被人逼着自尽的。”
被人逼着自尽的!
刘宪瞳孔猛地一缩,老仵作的验尸结果,竟然与范闲先前猜测的宋铁栓等人的死因,一模一样!
这就说明,这件事背后的确有蹊跷,而且现在已经有了实证的佐证!
“大人!”
门口传来了叫喊声,刘宪转过身去,看到漕运衙门的一名捕快,手中攥着什么,正朝这边跑来。
“大人,可算找到您了。”
捕快跑到刘宪身边,连声道:“按您的命令,我们地毯式搜查了宋家和朱家周围,宋家周围没有发现什么,但是在朱家周围的树枝上,我们发现了这东西。”
说着,他将手中攥着的东西露了出来。
那是一块不规则的绸布,呈淡黄色,边角处是撕裂的形状。
“是有人路过,衣服不小心被树枝挂走了一块布料?”
刘宪接过绸布,仔细摸了摸:“高档布料,绣工精巧,看着像是腰带上的……嘶!”
正说着,他猛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杭州府,能用得起淡黄色、绣工上乘的高档绸布做腰带的,他刚刚好记得有这么一批人——金绶缇骑!
而且,朱大肠家在二郎谷,那里是臭水沟,其他能用得起这绸布的大户人家也不会去那种地方。
唯有金绶缇骑,受了闻梁命令,逼迫朱大肠一家自尽的金绶缇骑!
刘宪拳头猛然攥紧:“我得去找小范大人!”
语毕,他也不管还站在原地的老仵作与捕快,三两步跑出了府衙。
纵马奔驰之下,刘宪很快到了范闲所在的余庆客栈。
院中,王启年正在收拾着一些纱布,见到刘宪过来,放下手中的活拱了拱手:“刘大人。”
“小范大人呢?”刘宪有些着急地道:“我知道逼宋铁栓和朱大肠一家自尽的是谁了!”
“刘大人要见我家大人?”王启年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指了指某间厢房:“我家大人正在房内忙,刘大人直接过去就是了。”
“多谢。”
刘宪朝着王启年拱了拱手,几步跑到了房门前,来不及敲门,便推门而入。
“小范大人,我找到线索了!”他对着低头埋在案卷堆里的范闲高喊。
“咳……”
对面,范闲轻咳一声,抬起了头。
“你……白温济?”
“小范大人呢?”
刘宪见到对面的人,一脸的错愕!
对面,身着范闲衣衫的,正是曾经假扮过范闲一次的白温济。
m.
本站最新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