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儿以为容歌是受了杀手的惊吓才变成这个样子,失魂落魄的,脆弱的仿佛伸手一折就断。
他执意要去请郎中来安神,容歌拒绝道:“我没事,别让其他人知道。”
六儿为难,又问道:“二小姐出门去了哪?怎么会遇见杀手呢。”
谁会专门追到玄贞观来杀容歌。
“出去随便走了走而已。”容歌说:“我歇会,你们在外面守着吧。”
“是。”
六儿拱手退了出去。
剩下竹莺和紫芸立在身旁,竹莺正要开口说什么,紫芸一行礼就推开门跑了。
“紫芸!”竹莺喊了声。
“让她也静静。”方才紫芸不畏生死保护自己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容歌那时就明白,紫芸不会背叛她的。
“小姐,心里难受就别忍着,奴婢陪着你呢。”竹莺轻声说:“奴婢知道,你苦。”
容歌摸了摸脸,泪痕早就被吹干了,眼下带着阵阵刺痛,她道:“其实我不是父皇的孩子,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竹莺尽量平稳声线,道:“小姐指的是自己失忆的事?”
“嗯。”容歌难堪的扯了扯嘴角,说:“我的失忆,到底是天意使然,还是人有意为之,现在想想,父皇杀我大概也是发现了我是乱党余孽吧。”
乱党余孽,多么沉重的四个字。
容歌嘴上说着不信程建弼所言,可让她静下心来去挑“谎言”的破绽,她找不到。
程建弼,费浦和,宿青乔……他们分明都与舅舅相熟,若他们是璃王余孽,那一直以来,苏家都在暗中护着余孽,可作乱党同伙绞之。
竹莺艰难的张了张嘴,如果清醒意味着承受罪孽,她宁愿容歌永远失忆。
“现在该怎么办啊。”竹莺低着声说:“小姐,别怪奴婢心狠,你自小在宫中长大,备受呵护,前朝旧怨为什么要你去背,你是公主,不是皇子,不应该你去扛。”
容歌低下头,一闭上眼脑海中就回荡着幽幽钟声般的“殿下”,她头一次被象征尊贵的字眼压的无法喘息。
在她心里,容祯就是正义的,他的血脉会将容氏的皇权生生不息的延续下去,而早就死在乱刀之下的逆贼璃王,连皑皑枯骨都是遗臭的。
可现在,有人告诉她,她错了。
“竹莺,我想一个人呆会。”
“奴婢在门外守着小姐,哪儿都不去。”竹莺起身出去,轻轻合上了门。
她也一样,心中满是压抑。
容歌服了安神的药,许是大脑受到刺激的缘故,她断断续续想起了点点掠影,她是怎么发现自己不是容祯亲生的,又是如何一步步被引导着在隐秘的宫中去发觉真相……
最后她的行为败露,容祯拿到了她暗查的证据,来质问自己,安慰自己,说那都是假的。
她捧着璃王的罪证,捧着母妃留给她的锦囊,迷茫过,崩溃过,哭的泣不成声。
后来呢?
她又好端端的生活在公主殿,继续做她的容歌公主,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渐渐忘了一些事。
璃王府的灭门案,真的是因为璃王功高盖主,有心谋逆吗?
这其中,又牵扯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辛秘,容歌不知道。
容歌起身倒了杯茶,在竹莺的包袱里找到宿青乔送的香膏,在床头点了一块。
现在的她脆弱不堪,经受不住太大的刺激,容歌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抱着她,怜惜的亲吻她的额头。
唇瓣的温度那么熟悉,是她所贪恋的。
缓缓睁开眼,容歌看见了江驰禹担忧的眉色,他垂下来的发丝还沾着冷凝的冰晶,那是汗水。
怎么又是他,容歌想,自己落寞的时候,难过的时候,江驰禹都会神明一般的从天而降,他无声的安抚静谧又美好。
“没事了,睡吧。”江驰禹哄孩子一样,抬起袖子擦了擦容歌似染了胭脂的眼角,说:“本王就在这,守着你,睡吧。”
容歌听话的合上了眸子,身体里紧绷的弦也慢慢松缓了。
在温暖中倚靠了良久,江驰禹以为容歌睡着了,轻轻放下她,到桌前小声谈话。
“怎么照顾的,敢让刺客近了二小姐的身。”江驰禹沉眸,对半跪在地的六儿说:“本王还能不能信你了,想换主子了就自己滚。”
六儿跪的笔直,并未狡辩,道:“属下失职,任凭王爷处置,求王爷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他不想离开渊王府,离开了王府,就真的是孤单一人了。
江驰禹余光看了眼床榻,容歌安静的睡着,他低声:“刺客呢,抓到了吗?”
“死了两个,抓到一个,是三王府的人。”六儿说:“王爷,今晚刺杀小姐的,是三殿下派来的。”
江驰禹幽声:“容靖。”
怎么就一点都不安分呢。
“就是的,属下认得那杀手。”六儿生怕惊醒了容歌,小声说:“三殿下身边伺候的,我见过。”
当真以为他渊王府没人了吗,胆敢趁着二小姐上玄贞观,在太岁头上动土。
“二小姐下午去哪了,她不让跟,你们就没远远跟着?”江驰禹面色凌厉,盯着六儿。
六儿低下头,说:“属下没跟,二小姐说出去散心,带了婢女。”
“离开了多久。”
“一个半时辰。”
出去散心不可能散这么久,江驰禹说:“你说今夜出手相救之人拿着秋水剑?”
“属下不会看错,一定是秋水剑。”六儿回忆了一下,那位不愿留名的公子护卫,能手握秋水,必不是普通香客,是个高手。
“人在寺中,就能查。”江驰禹虽高居庙堂,却也知晓江湖二三事,秋水剑共出过三次江湖,有两次在武盟大会上,第三次出世便血染沧州门,听说是因为仇怨,自那以后便销声匿迹了。
秋水剑出现在了玄贞观,还碰巧救了容歌。
六儿奉命去查,江驰禹揉了揉眉心,一偏头就发现容歌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掀开被子在床边坐着,双目无声,呆愣的像个木偶,没有了生气。
江驰禹提着的心绞了一下,起身过去温声道:“吵醒你了?”
容歌没有反应,却慢慢伸手拉住了江驰禹,勾着他的指尖发呆。
江驰禹愣了愣,又轻声问:“怎么了?”
沉默良久,容歌才低着头说:“你怎么来了?”
“收到六儿的消息,不放心。”容歌遇险,六儿不敢瞒着不报,江驰禹还没下衙,收到飞鸽传信就从北衙纵马出城了。
他道:“总得亲眼看看你无事才好,身边不可离了近卫,不管去哪。”
容歌说:“是我大意了,害你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