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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084.过去(1 / 1)

对于他的请求,林落凡懵了。

下一秒,她立马嫌恶皱起眉,勾起唇角冷嘲:“你家大少到现在还不死心么?怎么?又要作妖?你——”

她想冲上前,许星河却从旁拽了她一把,将她阻住了。

他看着阿忠的眼神淡漠冰凉。

阿忠无奈说出实情。

原来那日直播事后,许星灿便被警方带走问话。他所做过的那些局虽颇受道德谴责,却未犯法。对林落凡所造成的伤害也未构成故意伤害罪,仅在拘留所拘留三日便作释放。

这几日以来,网上对他的骂声却愈加盛烈,已成网暴。

除此之外,许家也波澜横生。

许家资金链断裂停盘后,许承泽旧疾复发紧急入院。许家内部几近分崩离析,内部的几大分支趁机争权的争权、划清界限的划清界限。

董事会咬紧了这次事故要许承泽全权负责,许承泽既住院,那炮.火便向许星灿轰过来,重压重重紧追不休。

许星灿自从警局回来后便将自己关在屋里再没出来。

阿忠和管家几番上门去劝,许氏的人也曾气势汹汹地堵门讨说法。他却丝毫不闻、不问。只教管家每日把饭菜端到门前。

他貌似照常吃饭、照常生活,除了不出来、不说话。形同行尸走肉。

阿忠怕他出事,又劝不动,只能想到了许星河。

……

许星河走进许家大宅,没令林落凡跟着,再三安慰她放心过后独自一人随管家入内。

被带到二楼那间小房间时,许星河心中还不免有些恍然,望着眼前的那扇红木旧房门沉默。

——这间房,曾是许星河回到许家后,曾住过、也曾在里吞下安眠药的房间。

他怔了几秒。随着房门被管家缓缓推开,许星河一眼便见到房间中的许星灿。

与想象的场面不大一样。

听闻他有半月余不曾出门,屋子里倒是还算整洁。他人不尽颓然,普通的西裤和衬衫,赤着脚,没带眼镜,独自一个人靠着床边蜷坐在地上看着窗外似发呆。

大抵是听见动静,他缓缓侧头向门口望了一眼,即便看见是他也丝毫没浮出半分意外,轻轻笑说了声,“来了啊。”

语气就仿佛从前每次见他一般。

管家无声退出门,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许星河站在几步外静静地看着他。

他却不再看他,转头又眺向了窗外,黄昏下的蔷薇丛已冒出骨芽。

于是许星河缓慢走到他身边坐下了,他的视线也投向了窗外。

“来找个答案。”他说。

许星灿静了十几秒才转头望向他的侧脸,他面庞似有种疲倦般的苍白,“找什么答案?”

许星河也在静默了少顷后看向他,静静对视他的眼,“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一直不肯放过我。”

……

许星河自当年回到许家起,对许星灿的态度,便一直是能躲则躲。

他厌他、欺他,在背后挑拨生事,许星河都一清二楚,也理解他这么做的缘由。对于自己那层见不得光的身份,他自己都厌弃自己,更不消说是他。

可他不明白,他能躲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可为什么他还是要抓他不放,紧追不休。

如若不是这一次他所做的这一场局。那么后来的这一切,或许也都不会发生了。

……

许星灿却忽地笑了,眼底却有些苍凉的水意。

他看着他,这一刻眼神里的情绪格外复杂。

隔良久,他轻轻说:“这么多年,你就好像一个影子,一直咬着我……”

“……”

“人活着,怎么可能没有影子呢?没影子的人,只能是死了。”

许星河面露不解。

“不知道吧?”看出他不解其意的神色,许星灿笑意更盛了些,他轻轻叹出了口气,“其实,从你出生开始,我爸……咱爸!许承泽,他就从没有真正对你不管不问过,他早就找人定时去关注报告你和你妈的生活。”

许星河一刹神情露出错愕。

他却分毫不意外他这么意外的样子,视线渐渐又回到窗外的天空上,远处的夕阳给云层蒙了纱。

“你知道,从小到大,每天,每夜,都听自己的父亲口口声声说着不爱自己的母亲,听自己的父亲拿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所谓你的弟弟来与你做对比,是种怎样的心情么?”

……

是的,许承泽不爱张嫚,也从未爱过。

哪怕张嫚曾爱恋许承泽爱恋得轰轰烈烈,哪怕她利用家世使了些心计成功嫁给他,可不爱还是不爱。

许承泽爱顾沄,爱她的温柔纯粹,爱那份爱而不得。

所以许星灿从小到大的记忆里最深的,从没有阖家欢乐父慈母爱,也没有相敬如宾互敬互爱,只有那个对他而言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许星河。

他一句一句轻言细语叙述着许承泽似曾念叨过的话。

“……‘听说那孩子又长高了,成绩很好,就是据说很爱打架,也不知是怎么了;’”

“‘哦,好像他这学期又得了第一名,星灿啊,你也好好努努力,当哥哥的,不能被落后才行;’”

“‘那孩子大了,长开了,更像他妈妈,像他妈妈好啊,他妈妈漂亮。就是不知道,如果哪天我去见他,他会不会认我……’”

许星河拳头渐渐捏紧。

他默默听,眼底竟也泛出了些微红颜色。他从不知道曾经小镇里那些日子,竟还被另一群人看在眼底。

他心里也有种铺天盖地荒诞感和无力,他问他:“那这些,是我的错吗?”

“不是。”许星灿轻声说:“可是对你,我真的无法感同身受。”

许星河便也扯唇,话音低轻,“我也是。”

……

远端的夕阳没入地平线,屋内投下大片阴影,许久静默。

许星河过了良久良久才说:“许星灿,许氏最近内部的动乱,其实是你做的,对吧?”

他曾仔细观察过近来有关许氏的每一条新闻,也曾分析过导致他至今结果的原因。诺大的企业内是从内部如蚁毁堤坝分崩瓦解,这样的手笔,也唯有内部核心人能做得到。

对于他的问询,许星灿却良久不曾答话,只是唇边的笑又浮露讽刺。

许星河知道答案,他轻吸了一口气,说:“落凡,曾经和我说过一句话。”

“……”

“‘你我的身世,无法改变,生在这个世上,也并非你我自己能选择的。就算他们不容,我们已经站在这儿了,我们总要活下去的。要一直往前走。’”

许星灿微讶地看着他。

许星河静静跟他对视。

“许星灿,我确实讨厌你,恨你,可我还是那句话,我从没想过跟你争过什么,更不想和你树敌。给你和你母亲造成的伤害,我很抱歉,可那些也非我所愿,更非我能选择。但是你对我和我妈做的那些,也算我们偿还给你了,所以,许星灿,我不欠你什么。”

“……”

他手臂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是要走的姿态,居高临下看着他,道:“从今后,我跟你桥归桥,路归路,过去的,我全当忘记。我不会打扰你,也希望你不要再来招惹我,否则……”顿了顿,他说:“我不会再因为对你的那些莫须有的愧疚,而忍耐你。”

许星灿仰头看着他,“你已经全都放下了?”

“是。”他说着,最后深深盯了他一眼,转身。

就在他即将走出房门口的时候,许星灿却徒然腾起身,在他身后忽喊一声:“星河——”

星河——

许星河脚步顿住。

他的眉宇渐拢起。

大抵是他从未听过许星灿这样喊过他的名字,又或者说,是他从未听过许星灿用这般歇斯底里的语调呼喊他的名字。

莫名的一瞬,记忆里的某个陌生的久远的声音似乎被唤醒,又似乎与他这一声呼唤相重合。在他的耳边一声又一声,现实与虚幻混合不清。

……

“许星河!”

“你给我起来许星河!”

“你起来!你起来!”

“你不许死!许星河你听到没有!我不许你死!”

“许星河你给我醒过来!”——

……

垂在身侧的指尖难以置信微蜷,许星河缓缓回过头去。

他看他的眼神错愕而狐疑。

许星灿的神色却是异常轻松的,他发白的唇翕动了半晌对他笑笑。

他眼眶泛红,眼底血丝遍布,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烁亮的眼底似乎氤氲水光。

他似乎是想对他说什么,神色起初是在斟酌似的酝酿,指骨几番攥了攥了皱乱的裤料又松开。最终却只是对他怆凉似的一笑,道:“我输了。”

“……”

“可是,你也没有赢。”许星灿笑说:“你别得意。”

许星河唇角抿起。

他微蜷的指尖释负般轻轻松开,一念暗嘲自己多想,转念心底又突然莫名横生悲凉。

淡淡望了他几秒,许星河低声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你争输赢。”

因为从一开始,他便知道。

这场战争的结局,注定两败俱伤。

……

许星河走后,许星灿似乎丧失了全身的力气,被靠着床沿渐渐滑坐在地上。

窗外的夕阳已尽数沉没,唯有天际尽头漫着丝缕蓝紫的云苟延残喘。

他忽然又想起了那一天。

……

那一天——许星河按例前去清溪县看望顾沄,他找人围堵许星河的那一天。

起初计划这一切时,只是因为恨,因为接受不了张嫚的死,因为想要找一个情绪的发泄点。

他知道张嫚的死其实无关于他,可是他说服不了自己就这么放过他。他无论如何都要抒发出这一口恶气,他要给他一些教训。

可他没想到,他这一场恶作剧,会间接造成顾沄的去世。

得知顾沄是因他那条短信去世的时,他惊慌、失措、害怕。

他生怕有人会知晓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又悔恨于自己的所做所为。

他并未想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所以在得知许星河自杀的那一刻,他救了他。

他不允许他死,可也无法接受自己救了他的事实。

所以他遣散了那一天所有见了他救了他的佣人,命所有人缄口不言有关救他的任何细节,佯装自己恨不得他死了的样子。

他就像是他恨意搁放的一个容器。只要他在,他就能永远提醒自己,恨着,活着。

他欠他的不止一句对不起。

他们彼此欠彼此的都不止对不起。

可是,兜转经年,在这句话最好说出口的这一刻——

方知太晚了。

……

昏暗的卧室,屋内没有一丝光线,阴影铺天盖地吞没了所有一切。

许星灿抱膝将头埋在膝盖里,咽泣无声。

半个月后,“夜风里”的重新开张在银湾引起一阵小小轰动。

重新开张那天是个大晴天,烈阳明艳蓝空无云,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在半空久久回荡。

“夜风里”此前的事件在新闻上闹得沸沸扬扬,此次再次开张,反而像得了官方宣传般更引得不少民众的好奇,加上开业大酬宾,生意就以前更加火爆。

江川高妍等人连续几天忙得脚不沾地,连林落凡和程骁在下课和闲暇之余都赶来帮忙。

许星河更甚,除却以前的客户维系外,不少新的广告商似乎嗅到了个中商机,合作的橄榄枝接二连三地抛来,甚至还有记者几番登门想对其进行采访。

他拒绝了采访。光是新的客户往来将就将一整天的行程塞得满满当当的,几乎连林落凡都见不到他的面。

等一切落定时都已经是一周后。

这天休息间,江川和高妍林落凡等人围在一块做近来的开支盈利算账。

等具体数值全部计算完毕时都已经过了傍晚,会计单在桌面围得乱七八糟,江川在计算器按完最后的数字,惊喜跳起来,“有这么多!”

他高声报出一个数字。

高妍和林落凡相视一下而后微笑松了口气,许星河也似乎微微有些震讶。

江川直忍不住兴奋地嚷:“我还真没想到居然这么多!太牛了!我还以为最近折扣这么多肯定回不来本的!虽然还补不上停业那段日子的空缺吧,但是这也太棒了吧!”

“夜风里”此前停业数月,所造成的损失巨大,加上一些员工的遣散赔偿,是个并非一日就可补全的窟窿。

然而眼下这数字也早超过了最初预期,许星河说:“慢慢来,会越来越好的。”

江川亮着眼睛重重点头,“嗯!”

程骁来时几个人已经收整好所有的支出单,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晚上吃什么,一进门便对林落凡道:“你和星河之前托我查的那个事,查到了。”

林落凡一听立刻问:“是谁?”

先前有人匿名为检察院发送录音邮件证明许星河无罪,林落凡一直放在心上。

虽说提供证据的人官方向来不予提供真实身份以防有人恶意报复,但林落凡许星河作为受益方,一直是想当面道谢的。

于是她私底下拜托了程骁,去查一下提供证据的人的身份。

这名字对程骁而言却似乎是个难言之隐,纠结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许星河,最终一叹。

“许星灿。”

“……”

……

那晚。

许星灿将手机塞进牛皮纸袋里,折好封口,沉默。

沙发上的另一个手机显示出林落凡的短信,【你提的要求,我考虑好了。面议。】他静静盯了良久,而后按铃叫来了阿忠。

“大少。”

许星灿背对他,反复而缓慢地摩.挲着手中的牛皮纸袋。落地窗外的灯火将他的身影拉得深长。阿忠等了很久才等到他梦呓似的问话:“阿忠……你说我这么做,对吗?”

阿忠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阿忠对于许家许星河的内中纠葛略知一二,却无法从一个客观的角度来判定谁对谁错。那像是一张错冗繁杂的珍珠网,筋骨都连着,断了一根就整盘皆塌。早就无法单纯地论对错。

于是他也默了很久,才答:“您觉得对,那就是对的。”

许星灿却笑了一声,没人知道他想什么。

他最终——只是将那个装着录了音的手机的牛皮纸袋丢在他面前,做了于他而言似乎最简单也最难的一个命令:“把它寄给检察院吧。”

“记住,这不是许星灿发的。”

……

事情是程骁根据地址找到阿忠,阿忠转述给他的。

许星河没听程骁把起因经过都讲完。

直接站起身,他大步流星直接走出休息室。

众人忌惮,满屋俱静。

林落凡悄声对他们几个打了个手势,连忙跟出去。

林落凡在“夜风里”顶层的走廊尽头找到了许星河。

暮色西沉,夕阳将落地窗浸染成金色。他的身影没在一整片金色海洋里,浑身都着光。

他却只是默默望着窗外,银湾大半的辉煌楼宇尽收眼底,挥不去他眼底的阴影。

林落凡悄无声息到他身后,手臂环住他的腰耳朵贴靠上他的背。

许星河微僵。

感觉到是她,他背脊很快又松下来。她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道:“谁家老板这么抠?说好了请吃饭结果一个人跑到这来藏着。”

“没……”许星河不禁笑了下,手掌轻覆在她的手背上,“我只是……”

拢着她手的手掌紧了一紧,他声音低缓了些,“只是……”

只是什么,他没说。

也不知该说什么。

林落凡却明白他心中的陈杂。

环着他的手臂微微拢紧,林落凡扭头朝向他的背脊,轻轻吻了吻他的脊背。

“星河,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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