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清不清楚自己的情况?”左莙吸吸鼻子抬起头,看向那个面色虽然苍白却明显好上许多的家伙。
“......”阿瞒咬咬唇低下头,用沉默替代了答案。
“为什么不告诉我?”左莙攫住他的下颌,咬牙切齿。
“我...我怕...”他小声的支吾着,像个考了糟糕成绩单偶然被母亲发现的孩子。“我怕...会不要我了...”
“......”
“......”
“...”左莙气的双手发抖,她猛地放开阿瞒的下颌,生平第一次狠狠的出手,扇了他一耳光。
“傻么?!!!”她怒极的狂吼在空旷的别墅中回荡着,引起空腔器皿嗡嗡作响的阵阵共鸣,和屋外肆虐的风雪应和着彰显出她恨铁不成钢的痛苦。如果不是阿瞒身上从来不着片缕,她现在一定要在揪着他的衣领狠狠的扇上十个八个。
“阿...莙...”他看着左莙,眸色中有着明显的不可置信。
“我冲发过脾气骂过笨蛋,除了因为搅扰我生计我吼过滚蛋,什么时候因为生理上的原因鄙弃过?!阿瞒,我之前有多痛苦难受难道没看到吗?人类又不是不食牲畜血液,即便是非要鲜血又能怎么了?!为什么就是不肯跟我说?!我甚至怕到离开这个世界却从没留下过任何痕迹,疯了似的要给留下血脉...”左莙甩开他缠着自己的手,看着仍旧陷在震惊中的阿瞒,握住兀自颤抖着的双手,内心没来由一阵抽痛。“...原来,对我连一星半点的信心都没抱过么...”
“不是的!阿莙不是的!”阿瞒拼了命的摇头否认着,他游走上前试图贴近左莙,却被对方倒退着闪避开了。“阿莙听我说...”
“......”
“......”
“说啊!”双方沉默片刻,左莙猛地喊出声吓了对面正酝酿台词的阿瞒一跳。这一次,她是完完失了平日的稳重。大脑的自我防卫机制逐渐撤去肾上腺素后,真正深刻而迫切的认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焦虑流窜在四肢百骸,左莙一边因脑海中麻木冷静的思考着走廊一侧的尸体该如何收拾而良心不安着,一边焦急的等待着阿瞒给出一个理由。
一个,让足够坚实到她能放过自己的理由。
行为向来是彰显本能的最好手段,而语言在这种时刻总是显得无力又苍白。阿瞒不安的瞥了眼前的左莙一眼,丝毫没有忽视她为了掩饰自己的脆弱而紧握着的双拳,和在这件温暖如春的房屋里,却依然苍白如纸不断打颤的双唇。
他又...犯错了。
他拖拽着她拉向深渊,让她为了自己,执起了屠宰之刀。
明明之前就该鼓起勇气坦白的,明明...已经被人那样训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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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见到那天起,到现在还是什么成长都没有啊,小子。
骨子里,还是个不逼到绝路就不肯反击的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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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他从来,都是个懦夫。
他从出生开始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待人屠宰。只要将身上能够迅速恢复的肉块变为电脑中串串细密连贯的字符,就可以继续生存下去;只要保证最低限度的水源和微生物含量,他就能苟延残喘。
他的军/用潜力并不大,也没有任何观赏价值,能活在这个世上就已经是部的意义了。
其他的,什么都不需要。
每当切割过后被抛回水箱中,因巨大的撕裂和迅速的恢复所带来的生长痛而在水底痛苦的翻腾,掀起阵阵洪涛时,他都这样一遍遍的对自己说。
不要紧的,不要紧的。他本就出生于黑暗中,也自然该沉落在黑暗里。这里没有光,所以暗夜也很好。
只要,能活下去,就很好。
可是最后,连活下去都做不到。
经费削减,研究项目迟滞不前,那与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亲手创造他的人,反而站在他面前毫无愧色的讨论如何抹杀他?
他只是想,活下去。
他是个任人宰割的懦夫,只有被触碰底线,他才会如同砧板上的死鱼般挣扎求生。
而他的底线,除了生存,便是左莙。
他疯狂地执着左莙,那揉进骨血里的情感比痴迷更甚。其实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沉落在无望的暗夜中人,猛地看到了光芒。他不曾被任何人认同接受,甚至连存在都不被允许,而这个人却接纳了他的所有。
她为他做了很多。
她默默的容忍着他对于自己生活一点一滴的侵占,放纵着他的行为和脾气,毫不介意的包容着他对于她生命的蚕食和霸占,甚至连他毫无缘由突如其来的狂暴独占欲都几乎没有怨言的爱着,她在笑闹中把他这个身心都扭曲的怪物真的当成比自己小上不少的男友呵护的很好,明明很多事都看得明了,却没责备他的什么事情都考虑周到。
的确是他先吐露的爱意,可最后却是她爱的毫无保留,连同他对自己厌恶的地方她都为了他站在阳光下展开双臂包容起来,爱的三魂七魄都极尽温柔。
他们在一起后,左莙再没正面说过一次喜欢。
可即便偶尔摇摆踟蹰,她却永远做得很好。
他知道,他从不是左莙的塞缪尔,她亦不是以撒。她的灵魂原本美得简直能够灼烧他的双眼,背后的翅膀完美的几乎只要展开就能一飞冲天。是他怀着龌蹉的心思在她身上泼洒了地狱的岩浆污染她的心灵,用暗夜的曲调扭曲诱导她的人生,折断她的双翼将她锁在了怀里,再也没能飞起来。
他甚至没有金色的牢笼。
可她只是一直笑着,什么都没说。
在这巨大的包容面前,他扭曲的占有和爱越放越大,直到每个角落盛满的俱都是她。一颦一笑一悲一喜,没有左莙,他什么都感受不到。而狂热的执所反扑加身的,必然是裹挟着良心歉疚的恐惧。
患得患失,患失患得。
他没有良心,所以,便只剩下了恐惧。
他从没想过放开左莙,却唯独害怕左莙放开他,那刻在天性里顺从强者的本能,唯有在触碰到与她相关的事时才然无法发挥作用。
恐惧、懦弱...他要怎么跟她张口?更何况,他是有私心的。
他抱着满含恶质的占有心,痛苦又甜蜜的看左莙因为他而紧张,因为他而悲伤,甚至因为他而哭泣。他在“病中”时,左莙除了稀少的工作时间外,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陪着他,那些轻软的甜言蜜语,那些毫不介意的抚摸亲吻,还有因为他的举动而紧咬着下唇满脸晕红却连作伪的“教训”都不敢......唯有这种时候,他心中那股滔天骇浪般的的渴望才能稍微被平复。
他数次想杀死她,将她拆吃入腹,又数次死命压下了这股冲动。
进食是生存的底线,左莙则是他活着的底线。
有她,他才能感受到这个世界。
本能和本能胶着撕扯着,即便打得鲜血淋漓却也一直被他抑制在囚笼之中粉饰太平。直到今夜那个怀着恶质好奇心,散发着公狗般气味的男人从他的浴室门口路过,企图悄悄潜入左莙的房中。
他自然知道自己一拖再拖,总有一天会暴露。却从未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这种阴沉而险恶的用心,他要...怎么才能说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