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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玉损花残尽2(1 / 1)

时间仿佛过去几瞬,又仿佛过去一年那么长久。(飞速/)

五雷轰顶之后,过雪好似耳聋一样,完全听不清楚秦妈妈说的话,所以又慢慢地、慢慢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声音就像刮动西窗帘子的夜风,是怪异的轻调。

她一脸困惑不解的模样,反而更让秦妈妈感到提心吊胆,说话也断断续续的:“五姑娘她小产了因为身子弱,又伤心郁结,连日来饭都不肯咽一口大夫说,五姑娘这是郁结成疾,怨气难舒,如果积深于心,难以释怀,轻则久卧病榻,重则损伤心肺,如今五姑娘不吃不喝,每天就干干睁着眼睛,也不说话,大夫说五姑娘已是油尽灯枯了,随时有可能会”

过雪眼前一白,整个人便跟云朵似的轻飘飘地瘫了下去,幸亏秦妈妈手疾眼快,从后及时扶住她:“二小姐,二小姐”

过雪觉得自己仿佛悬在半空中,周围漆黑一片,脚底下是万丈深渊,她想拼命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然后在那一瞬间,身体飞速地往下坠落,摔得她五脏六腑爆裂,粉身碎骨

她头脑阵阵晕眩,只差一点便昏死过去,手指紧掐着秦妈妈的胳膊,有气无力地喘息,缓了半晌她才睁开眼,眼前秦妈妈的样子依旧显得模糊,如有无数密密麻麻的沙砾残存在眼睛里,看什么都不清晰。

她有些艰难地吐字:“你是不是在骗我”

那语气带着点哀求,甚至可怜,叫秦妈妈觉得自己如果再说下去,她就活不下去了。

秦妈妈哽咽着开口:“二小姐,对不起是我们一直瞒着您这件事五姑娘她自己也是知道的,她确实、确实之前有了身孕”

过雪静静看着她,像看着陌生人一样:“是真的原来没有骗我”

“二小姐”秦妈妈正欲说什么,过雪蓦然抓住她的衣襟,失声尖吼

“这怎么可能呢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她整日几乎大门不出,你们天天都看着她,婴婴她好好的怎么可能怀有身孕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会无缘无故有了孩子是谁到底是谁是谁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过雪情绪完全失控,扯着嗓子嘶嚷,问了一遍又一遍,秦妈妈简直被她的样子吓傻了,尽管过雪看不到自己的样子,但她知道,现在她的表情一定可怕极了,或许跟疯子没有任何区别,可她真的要疯了,要抓狂了,婴婴是她的妹妹,是她最重要的亲人,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她却对此毫不知情,她根本冷静不下来,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蒸锅里沸腾,愤怒、怨恨、自责、懊悔,接近歇斯底里眼泪跟泉水似的,喷薄而出,她对不起婴婴,她没有尽到当姐姐的责任,她没能保护好她,她对不起自己至亲至爱的妹妹。

秦妈妈当真以为她疯了,拽住她的手臂:“二小姐,求你冷静点,二小姐二小姐”

躺在床上的岑婴宁似被惊动,黛眉紧紧皱起来,好像陷入一场噩梦里,挣扎着,可又无法恢复意识。

过雪旋即放开秦妈妈,扑到床边,将婴婴的小手贴在脸上,她的手枯瘦而惨白,仿佛失去水分的树枝,突出的指骨微微硌着脸颊,没有半分支撑的力气,如果不是被过雪扶着,她的手马上就能倒下来。

过雪泪洗玉颜:“婴婴,你醒醒,是姐姐姐姐来了”温热而剔透的泪珠沿着她的指缝间缓缓流淌,溅落在床单上,水渍渲染开来,洇深了那繁花织锦图案。

在过雪的呼唤声中,岑婴宁终于虚弱地睁开眼睛,略偏过脸来。

过雪伸手抚过她乌黑的发帘,她的额头冰凉凉的,好似雪地里冰冷的镜面,毫无温度:“婴婴姐姐知道你受了委屈你别怕,姐姐会陪着你的,今后姐姐再也不离开你了”

她清丽的脸容映入眼底,岑婴宁浑身痉挛般地微微颤抖起来,像是有了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那只本被过雪握在掌心里的手,转而死死地抓着她,她的指甲尖尖的,又细又长,带着某种尖锐,在过雪的手背上一点点往下扯动,活要生生剥下她的皮来。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岑婴宁看清楚是她,一对幽黑瞳孔因极度的激动而渐渐扩大。

过雪的手背被她挠出血痕来,竟也不觉得痛,柔声说道:“婴婴,是姐姐,姐姐在这儿呢。”

“为什么是你我不要看到你你走、你走”岑婴宁低声而嘶,想起身抓住她,但身子一软,迅速又瘫了下去,嘴里喃喃碎语,“大哥哥呢我要见他,我要大哥哥”

“婴婴。”过雪把她往床上按,喉咙一下子被泪水灌得哽咽,“你怎么了,你现在身子还虚着,先好好躺着婴婴你听话”

岑婴宁却恍若得了失心疯一样,又嚷又叫,死命伸着手,那模样像要起身下床,又像要掐死她似的,吓得过雪手足无措,连声哭求:“婴婴,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姐姐,姐姐现在真的怕死了,你乖乖躺着,不要再吓姐姐了好不好”

岑婴宁咯咯发笑,往昔娇美稚气的小脸,在那一瞬间,变得有如鬼魅一般狰狞而扭曲:“姐姐那你怎么不去死呢,你死了大哥哥就是我的了”

她狠狠抓着过雪的手,眸中怨毒成脓:“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有了机会的都是因为你,若不是因为你,他怎么能如此狠心逼着我喝那碗”

她激荡之下,忽然没了声音,喉头像被东西梗住似的,全身只是隐隐约约地发抖,接着一低头,“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来,那浓浓的殷红,仿佛世间最艳的颜色,溅得衣裳、床单,过雪的手上皆是。

岑婴宁嘴角泛着笑意,目光却恶毒得恨不得穿透了她,过雪表情呆呆的,许久,才摊开自己的一只手,看着染在上面的鲜血,红得刺目,过雪又慢慢瞧向岑婴宁,眼神却同往日一样安详,就像她小时候犯了什么错事,自己永远也舍不得去责怪她。

过雪把岑婴宁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瘦弱的身躯:“婴婴,姐姐知道你现在心里难受所以你说什么姐姐都不会怪你的”

过雪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嗓音总在控制不住地发颤,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岑婴宁披头散发,脸白如雪,嘴角挂着一缕惊心触目的血红,衬得她宛若来自地狱深处的女鬼一般,森怖至极,她就像在说着什么疯言疯语,呢喃个不停:“我喜欢大哥哥一直都喜欢我喜欢他”

过雪似乎根本听不明白她的话,柔柔地哄劝:“婴婴,姐姐带你回家好不好咱们一起回綵州去”

岑婴宁神情癫狂,用手狠狠掐着她的后背:“都是因为你你怎么不去死,不去死呢”

过雪流着泪笑:“你别怕姐姐这回真的再也不离开你了。”

“你死了才好凭什么是我整天要过着跟牢笼一样的日子你却可以留在他身边,还装作对我好的样子你好自私”岑婴宁瞪着一对大眼睛,死不瞑目一般,嘴里不断的念叨、不断的念叨,仿佛呜咽又仿佛破碎的诅咒,她一直说着,亦如濒死的鱼,做出最后疯狂的挣扎

她的声音开始一点点低弱下去,过雪意识到什么,却不敢想,害怕一往下想,就会坠入前所未有的绝望里,所以只能使劲地抱着她怕自己一旦撒手,便会被老天夺走她最重要的东西。

“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我的大哥哥”

不知道过去多久,岑婴宁干干张着嘴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那瞳孔渐渐变得空洞而涣散,揪着过雪衣衫的手指,因之前的极度用力,已经僵硬成一种扭曲的形状,她很安静地靠在过雪的肩膀上,很安静很安静睡着了似的

过雪记得小时候,自己也经常这样抱着她,婴婴像只黏人的小猫,总爱往自己怀里钻,撒着娇说:“姐姐,姐姐,我睡不着呢,你唱歌给我听好不好”

那时候她还那么小,抱在怀里轻得如团棉花,真的像是出生不久的幼猫,娘在外面干活,都是她在家里照顾婴婴,一点一点看着她长大、长高,给她穿衣服、给她梳头发她饿的哇哇大哭,她便把自己剩下的馒头让给她,因为婴婴是她的妹妹,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娘也说过,她要照顾婴婴,她们要相互扶持,永远相亲相爱。

过雪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惩罚她,她启开唇,咿呀咿呀地唱起歌,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一直唱、一直唱,不敢停下来因为这样她才觉得,婴婴只是跟平常一样,在她怀里撒娇,在她怀里静静地入眠

墙壁上倒映出一抹修长的人影,许久,过雪终于肯转过脸,岑倚风正静静站在门前,他望着她,隽美的容颜上是难以形容的表情,或许是痛苦,又或许是疲倦,又可能是一种绝望后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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