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穿陆晓肩膀箭是特制的,箭头倒钩,硬生生刮下陆晓的一大块肉。
为了取箭,陆晓被灌了几大碗麻沸散下去。但陆晓心头被牵扯着,麻沸散竟也没有让她彻底昏睡过去,陆晓就半梦半醒的看着郎中把箭自她肩膀里剜下来。
伤口流出的血,把半边被子都浸透了。
陆晓疼得脸色惨白,一头冷汗。心中却在想,原来即便用了麻沸散,也是很疼的。当初尽管事先对顾怀璋下了迷药,但他挨了那么重的一顿棍棒,几乎将他打死,他当时应该也很不好过。
陆晓终于熬到箭被完全取了出去,她脑子昏沉沉,似清醒到极致又似已经完全糊涂了。清醒到她可以清楚的看着楚韵韵怎么红了眼睛盯了一眼取出来的箭头,但又糊涂到她只看着楚韵韵张了嘴说话,却听不到楚韵韵在哭着说什么。
伤口包扎好后,陆晓拼尽所有力气,才恢复了些神智。她赶走了身边的人,隐约听到了些声音,终于能够出声唤出了楚韵韵的名字。
楚韵韵哭唧唧地凑到了陆晓身边:“那个该死的顾怀璋,竟然为了保住柳氏射伤了你,真是太可恶了!要是我哥哥在,你就嫁给哥哥,气死他!”
陆晓费力的抬起一根手指,抵住了楚韵韵胡乱说话的嘴,靠在楚韵韵耳边低声道:“你从柜子里找到一个绣着‘璋’字的锦袋,到顾怀璋面前,把你该说的话说了。若是顾怀璋来见我,就让他看到我被伤得多重,不然他心中的恨意难平,大家都落不到好。”
陆晓这些年从系统那里坑到的可不止一些让她发财的科技小发明,穷极无聊的时候,她还从系统那里骗来些小说看。看小说的时候,陆晓就觉得有些痴男怨女就是因为犯了跟周苧一样的傲娇病,嘴笨又别扭,死要面子,怎么都不肯把事情说清楚,才把彼此虐得死去活来。
陆晓绝对不会去犯这样的错误,楚韵韵该说什么话,陆晓南下这一路都告诉过她。说得都是实话,只是稍微渲染了一下陆晓的可怜与无奈。话不只是说出口就可以了,不能让对方感动让对方信服,即便说的是真相,也是废话。
楚韵韵虽然平时与陆晓斗嘴斗得厉害,看似毫无心机,但她在深宅大院中长大,该如何演下这场戏,她最清楚不过。楚韵韵不仅会按照陆晓的话,把陆晓当初“打死”顾怀璋的内情说地凄楚感人,还会把楚铮摘出来,免得她楚韵韵再被牵连。
楚韵韵听了陆晓的话呆了呆,随即哭得更凶了:“你伤得都快死了,怎么还这么多坏心眼儿?你这么坏,你要是嫁给哥哥,我哪儿用来这里啊,侯府后宅的那些人能被你坑死,我早就在你的帮扶下成为女侯爷了。”
“夸我的话以后再说,先留着眼泪,把事情办了。”陆晓说着,深吸一口气,才攒足力气抬起手抹了抹楚韵韵的脸,不是为了楚韵韵她擦泪,是要让她脸上糊满泪痕,看起来更可怜些。
“你这么坏,顾怀璋那小子肯定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你就别再费心了,闭会儿眼睛,好好养养神。”楚韵韵说完,就从柜子里拿了锦袋,跑了出去。
陆晓看着楚韵韵的背影,倒在榻上合了眼睛。
顾怀璋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痴话。
现在的顾怀璋已经与柳清婉重逢了。
在陆晓被箭射中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少女喊柳氏为姑母。等陆晓回头见到顾怀璋的一瞬,陆晓就知道那个少女是谁了。只有柳清婉,能让顾怀璋毫无犹豫地去保护她在意的人。
曾经陆晓装作柳清婉,才能从顾怀璋手中逃过一命,得到少年顾怀璋的短暂偏爱。
鱼目混珠,她陆晓是鱼目,柳清婉才是真正的珍珠。既得了珍珠,有几个傻子还能抓住鱼目不放?
顾怀璋的情意,陆晓算计不到,也不舍得再去算计。
她已经够坏了。
陆晓这么耗费心机,更多的是为了化解顾怀璋的怨恨。顾怀璋成为暴君,固然是柳清婉的死刺激了他,也是因为他的经历让他心怀怨恨。
而这怨恨最大的源头,按照原剧情来看,应该是顾怀璋得势之后就去寻仇的周苧。周苧死得不无辜,她虽然没有亲手害过人命,但是她虐待刻薄下人,不知把多少人逼入绝境。而且在顾怀璋眼中,周苧是欺辱他甚至企图害死他人。
但周家不该被灭门,周家里有许多无辜的人,他们不应该被牵连,不该无辜枉死。
陆晓尽力化解掉过往仇怨之后,只要再保住柳清婉的性命。
就能减少许多因为顾怀璋而无辜往死的人,大概率就能避免顾怀璋成为暴君。
陆晓捻着自己的手指,她似乎都到楚韵韵见到顾怀璋说的话,甚至说话时的神情。
楚韵韵会把锦袋甩给顾怀璋,锦袋里装着的是陆晓粘好的玉牌。
楚韵韵会哭着说,陆晓当初是怎么在安定郡王世子的逼迫下,想办法让顾怀璋假死遁走。为了怕顾怀璋不肯离开兖州,陆晓甚至愿意甘当恶人。当初陆晓是摔碎了顾怀璋给她的玉牌,但她又一点点把玉牌粘了起来。
楚韵韵会哭着说,柳氏当初是怎么残忍杀害了周樱,陆晓现在的箭伤又是多么严重。
陆晓抬手将包扎住她肩膀的布带扯开,让肩膀的血洇透了她的中衣。周苧打过顾怀璋一次,陆晓打过顾怀璋一次,两次都差点要了顾怀璋的命。
现在顾怀璋只是射她一箭,不弄得惨烈一点,都不够抵一次债。
听得房门微动,陆晓就合拢起衣服。
房门打开,陆晓就看到楚韵韵先进来了,楚韵韵脸上还带着些许气恼,她一见到陆晓,就先偷偷得眨了眨眼睛。
随后进来的是顾怀璋,顾怀璋穿着一身玄色锦袍,头发用玉带竖起。他依旧俊美,只是不再似少年时那样线条柔和,冷硬了几分。
比起年少时如美玉般的顾怀璋,现今的顾怀璋是已出鞘的绝世宝剑。
美玉与宝剑都是宝物,但没有人敢动对宝剑生出亵玩之心。
难怪前些年一直遮掩容貌的顾怀璋,终于肯露出他的真实样貌。
陆晓仍旧盖着被她血染透的被子,落在任何人别人眼中,都极其惨烈,顾怀璋立即皱起了眉头。
“呀,原来周姑娘伤得这么重!”一个粉衣少女自顾怀璋身后走出,捏着手帕轻捂着嘴,往顾怀璋身后躲了躲,似被陆晓的惨状吓到了。
粉衣少女自顾怀璋背后躲了片刻,才探出头来,小声哭道:“周姑娘,我是柳清婉。我当真不知道姑母做下的事,只是看着你带了人又拿着匕首,才让怀璋哥哥出手,保护姑母的。现今我听楚姑娘说了当年的事,已知道姑母做了天大的恶事,我必然不会让怀璋哥哥继续保护姑母。做了恶事,就该有恶报,我不会因为做坏事的人是自己的姑母,就袒护她的。周姑娘不要太过忧心,要安心养伤。都是我,才害得周姑娘受伤……”
粉衣少女说着,竟愧疚的说不出话来,似没有做过这么伤害过别人,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才好。
陆晓看着那粉衣少女,见她琼鼻樱唇,一双杏眼清如秋水。少女捏着的帕子上绣着青色莲花,正是顾怀璋一直视若珍宝的青莲手帕。
看来这个少女就是柳清婉了。
在原剧情中,柳清婉几乎占尽了所有优美动人的词汇去描写,她善良她温柔她美丽,她是顾怀璋心中唯一的光。
陆晓见到柳清婉的一瞬,是惭愧的。
陆晓曾经为了活命冒充了这个姑娘,还偷走了少年顾怀璋的些许情意。人家纯粹浓烈的爱情,被陆晓硬是搅和了一把。她要是柳清婉,得恶心的要死。柳清婉竟然能过来看她,还不偏袒柳氏,也确实难得。
难怪柳清婉会成为拯救顾怀璋的光,一块手帕都让他保存那么多年。
陆晓摇头,对着柳清婉笑了笑:“我的伤是应受的,说起来,应该是我先对姑娘道歉才是。”
“怀璋哥哥。”柳清婉小心翼翼地牵了牵顾怀璋的袖子,似乎有些疑惑。
顾怀璋低下头,对柳清婉轻声道:“是她欠你,你受着就行。你来看过她了,也该安心了。她这一身血,你也不敢看,就先回去吧,不然夜里又要做噩梦了。”
顾怀璋声音相较之前,略微低沉,这样的嗓音对柳清婉轻声说话时,更显温柔。
柳清婉顺从地点了点头:“小婉都听怀璋哥哥的,怀璋哥哥回去的时候,别忘了给小婉带好吃的桂花糕。”
柳清婉竟就这么毫无猜疑的离开了,随后楚韵韵也识趣儿的走开了。
顾怀璋站在原地,看着躺在榻上陆晓,他眉眼如墨,目光沉寂,再不是那个会被陆晓看穿心思,轻易就被她欺骗的少年郎了。陆晓现在完全看不出,他是不是对自己起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