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谨言回头，看着秦啸，指尖点燃了却一直没往嘴里送的烟星火一闪一闪的，在白天里看不太明晰。
傅谨言逆着光，他的表情也让人看不太明白，但是总归不是什么太愉悦的表情就对了。
“如果你做好了避孕措施，也不会导致现在这个样子。”秦啸继续。
前几天还是自己的姐夫，今天就想要反目成仇。其实不是，只是关心则乱，急了想要找个地方找个对象发泄一下。
傅谨言点点头，没有反驳，“我们没有做过避孕措施，习惯了。”也不介意秦啸还未成年，“孩子已经有了，我想着那就生下来，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诚实直白得让人有一点儿心疼。
秦啸再说不出其他话来，最后甩下一句，“就是你的错”转身跑回病房，接下来的几天再没有和傅谨言讲过话。
傅谨言又看了一会儿窗外，树叶已经开始冒出嫩芽儿来，他的心情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明媚。
走进病房的时候，秦乾回过头来，语气不咸不淡，“以为你走丢了。”然后接着喂秦尤吃早餐。
秦啸埋怨自己，不见得秦乾心里就什么也没有，就连他自己，也会埋怨自己，只是埋怨有什么用呢？挽不回就是挽不回。
秦乾和秦啸也没有回去，三个人在病房里面聊天，话题小心翼翼地尽量不触碰到堕胎和孩子一事。
只要一说到打掉孩子，秦尤绝对就闭上嘴，一声不吭地沉默着表示反对。他们有心想劝都不能，总之，铁了心的要生下孩子。
晚上依旧是傅谨言留下来，秦尤没有表态，虽然两个人在这一方面有分歧，但是事实证明，傅谨言在的话，她会觉得心安。
“婚礼，还继续吗？”秦尤先打破沉默。
“继续的。”傅谨言握着秦尤的手，沉默寡言，昨天两个人谈过之后，彼此的话都有些少，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谨言，你会怪我吗？”秦尤看着窗外沉沉的夜，不敢看傅谨言的眼睛。
会。这是傅谨言内心的答案，秦尤就这样扔下他，为了一个不一定能够抱住的孩子扔下他，太残忍了，傅谨言想。
“我尊重你的选择。”傅谨言不敢说会怪，只能这么回答，模凌两可。没有确切答案。
“如果孩子可以平安降生，那也算是咱们爱情的延续，对不对？”秦尤把头转过来，勾着傅谨言的小拇指，像是在讨好。
“如果不能呢？”下意识地就问出了这一句话，问出后才觉得不妥，“对不起，我……”
傅谨言的话其实没有说完，孩子就算平安降生了又能怎么样呢，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父亲呢，怕是也是行尸走肉的一枚，这样子就真的那么好吗？
傅谨言不太能想象如果以后，秦尤不在，他独自面对着他们的孩子，会是怎么样的场景。
秦尤摇了摇头，“只要有一点儿可能，我就想努力一下。”
听秦尤的语气有一些软，傅谨言抓住时机，“可是生下来之后呢，你要是有什么不侧，孩子就没有了妈妈。”
秦尤睁着眼睛看着傅谨言。
傅谨言突然觉得有一些手脚发软，他看懂了秦尤眼底的意思，只要再找一个，那就不会了。
傅谨言才发现，原来秦尤这么残忍。
“睡吧，我给你念一段文字。”傅谨言伸手遮住了秦尤的眸子，压下心底涌起来的苦涩。声音嘶哑。
傅谨言不想再谈，秦尤也觉得累了，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傅谨言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昏，偎着炉火打着盹，取下这本书，慢慢读，梦中回到过去，过去你的眼眸温柔，眼神深沉；你的愉快优雅叫多少人爱慕，他们爱你的美貌那爱有假有真，唯独一个人爱你朝圣者的灵魂，也爱你沧桑面容蕴含的凄楚；炉火熊熊，你佝偻着身躯，一缕哀愁，几声絮语，爱你的人去了，他走行在高高的山岗，漫天星辰隐藏他的脸庞。”
他在念叶芝的诗，用英语，声音低沉，只念了一小段就停了下来，像是念不下去。秦尤抿着唇，静静地听着，在心里默默地翻译，莫名地，有些想哭。
秦尤竭力平稳自己的呼吸，傅谨言以为秦尤睡着了，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然后又把脸埋在秦尤的手里，“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陪你到老的机会呢，秦尤？”
傅谨言低着头，没有注意到秦尤的眼睫毛眨了眨，有一滴泪滑入了头发里面。很快就隐入发际不见。
傅谨言握着秦尤的手，不再言语，秦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闭着眼睛一会儿就睡着了。
傅谨言贪恋地看着秦尤的面容。
在今天之前，一直贪恋地看着对方的事秦尤，现在成了傅谨言。
因为傅谨言之前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时间，可能所剩无几。现在知道了，自然是舍不得的。
今天晚上正好是秦尤的主治医生值班，傅谨言看秦尤已经睡熟了，走出病房，和主治医生在走廊上聊天。
“什么时候必须拿掉孩子。”
“越早越好，但是尽量在孩子六个月之前，那样保住大人还是可以的，等到之后再想保住大人，就有点儿难了。”医生摇了摇头，“说实话，孩子能够平安诞生的几率，并不大。”
傅谨言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医生拍了拍傅谨言的肩膀，像是要安慰人。然后接着巡房去了。
傅谨言缓缓滑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
秦尤，我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寻找你，又失去你，再重新找回，你怎么忍心让我再失去你一次。
秦尤，我们之间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可以求一个善果，你怎么能忍心抛下我一个人面对这凄苦的人间？
这些话只能一遍遍地在心里面徘徊，不敢对着秦尤说出口。
傅谨言缓缓弯下腰，头埋进了自己的双手里，整个人颓废而孤单。
不远处巡房结束的主治医生走回来，看到这样的傅谨言，无声叹气，只能悄悄地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