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11.立下誓言（完）
双臂交叉，右手食指轻抬，落于手臂。有节奏的轻微声响在安静的走廊内是如此明显，夜刃们的‘办事处’继承了夜幕号的特别之处——安静，极端的安静，且时常宛若有薄雾逸散。
前者尚可被解释，后者则已经超越了寻常物理能够归类总结的范畴，只能被归结于某种特别的连结或影响了。但是，不管怎么说
卡里尔侧过头，瞥了一眼康拉德·科兹：“很紧张吗，军团长？”
“.”
科兹缓慢地呼出一口浊气：“我当然想说我不紧张。”
卡里尔再明显不过地笑了一下：“没什么值得紧张的，亚戈·赛维塔里昂的手术进行得非常成功。”
是的，非常成功，只要你忽略房间内那个被捆在铁床上的男孩此刻凄惨的模样。
他的心脏也是如此，极端的刺痛，仿佛正在被人用刀刃戳刺。在冰冷的炙烤之中，他觉得自己正在被谋杀。又或者，是正在被人切割成两半。
他扭头看向他们的首席智库，三连长费尔·扎洛斯特此刻正紧闭着眼。蓝光从他苍白的眼皮下逸散而出，将眼皮映衬得几乎透明，毛细血管在其上清晰可见。
“这个纹章代表着我的连队，它叫‘染血遗泪’.不过，说实话，这名字可真不吉利。”他耸耸肩。
他又耸耸肩。
“啊”苍白的巨人怀念地摇摇头，将头盔夹在腋下，深呼吸了一次。“我真怀念这里啊惨白之山，死者之城，终结祭坛”
男孩愤怒地晃动铁链，试图挥拳殴打那巨人。那巨人微微一笑，居然主动低下身，将脸颊凑到了赛维塔紧握的右拳旁边。
赛维塔必须承认，他已经快被气死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巨人也是那些鬼魂中的一员吗？他是特地来消遣他的？
他神经质地低下头，开始用金属手甲抚摸自己脸上的伤口，表情若有所思。赛维塔恼怒地看着他，手脚舞动，铁链晃响。
他睁着眼睛，双眼无神地凝视着黑暗的天花板。咬肌自然而然地发着力，牙齿之间彼此摩擦的声音通过收音器传入了走廊外，清晰可见。
“还有两分钟。”卡里尔突然开口。“做好准备，雅伊尔济尼奥。”
而此刻，距离亚戈·赛维塔里昂的第二十道手术开始，不过才刚刚过去十二分钟。
巨人挑起眉，故作惊讶地后退了两步：“噢你不会是想咬我吧？提示你一下，小子，我这可是拿精金做的盔甲，你的牙齿可没它硬。”
他有张非常苍白的脸，五官精致，但总是显得很刻薄。他的左眼、颧骨与脸颊上有三道扭曲的伤疤。横穿嘴唇的那道让他看上去每时每刻都龇着牙，给人一种冷笑般的错觉。
不知为何，赛维塔觉得他很熟悉。
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而这种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常人运动时肌肉绷紧的极限，成了一种近乎超自然的现象。
这种少见的信任对于多数人来说都无法理解，毕竟，一个问题若是有答案，多数人都会想要去一探究竟.但是，在夜刃内不是这样。
“我数不清了。”巨人轻轻地说。“我再也不要登上一次的泰拉啊，我他妈到底在这儿待了多少年？”
“我要是能告诉你这眼泪是谁流的就好了，小子，可惜我不能。因为——哎，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我是个有原则的人。”
你觉得我很想知道吗？赛维塔恼怒地回答。他的注意力已经被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吸引了，那些疼痛无法再占据他的主要注意力。此刻，他正瞪着这个面色惨白的人，表现得非常愤怒。
你要是实在在这里闲的没事做，甚至愿意装成一个疯子的话，你还不如把我放开！
“复仇啦，憎恨啦之类的，但我们发誓的过程是不同的。有人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些东西，也有人失去了些东西。至于你，孩子。”
是的，在这世界上有许多问题拥有答案，可这些答案，你最好别去找寻。
“然后，我就要出去把那帮狗娘养的怀言者统统杀光。快醒来吧，亚戈·赛维塔里昂。”
“我在自言自语。”巨人笑眯眯地回答。“而且，你知道最妙的一点在哪里吗？在于你之后根本不会记起我的存在，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你才会想起来。所以，我现在可以对着你大放厥词.”
这一次，这种感觉更为强烈，仿佛有人正在用铁锤猛击他的胸膛。他空荡的眼皮内涌起一阵充实感，眼球重生，但却一半冰冷，一半炙热。
——你要怎么要让一个已经疯掉的人再疯一次？
周遭突然陷入寂静，赛维塔缓慢地呼出了肺部的最后一口空气。
费尔沉重的呼吸着，他的灵能正在被仅有一墙之隔的那道阵法所吞噬。房间内，火焰大盛，赤红的光在漆黑之暗的笼罩下忽明忽暗，若隐若现。
他惨叫，是因为正在被火焰灼烧。他被铁链锁在了空中，四肢被牢牢捆住。像是被吊起，又像是单纯的束缚。赛维塔轻轻地活动着手指，感到指尖传来一阵燃烧般的感觉。
他双目无神地跪倒在地，用手指最后敲击了一下赛维塔的额头，声音呢喃，却清晰地在男孩耳边响起。
他窃笑起来，又用手指敲了一下赛维塔的额头。这一下更重了一点，也让赛维塔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吼。
费尔·扎洛斯特没有答案，雅伊尔济尼奥·古兹曼没有答案，康拉德·科兹也没有答案——那么，卡里尔·洛哈尔斯有吗？
有的，只是没有人问他。
而巨人却突然收敛了笑意。
“还有两分钟。”他说。“你就要醒了，在醒来的那一瞬间，你会看见许多冤魂的哀嚎，以及那在背后玩弄他们命运的四个杂种。你逃不脱这个过程的，亚戈·赛维塔里昂，我们所有人都逃不脱。”
“说实话，我真的不该出现在这里.但是，谁让亚空间里根本没有所谓时间的概念呢？”
他耸耸肩，走近男孩，用一只手敲了敲他的额头，满怀恶意地笑了：“原来是这种感觉。”
医官担忧地看着这一幕——作为医生的本能让他没办法不对眼前的这一幕升起类似于‘救治’之类的想法，但是，他很清楚，现在并非属于医官的时间。
他说完，甚至还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肩甲以证明此事。金属互相敲击的声音非常低沉，赛维塔注意到，他敲击的右肩甲上有一个正从眼眶中流出眼泪的骷髅头。
“如果可以.”他低声说道。“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但我不能，亚戈·赛维塔里昂。我所身处的世界已经是他们为我们挣来的最好的了.我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就让他们的牺牲化为乌有。”
他叹了口气：“你获得的最多，但也失去的最多。”
“但我仍然不能说出那些事。”巨人在瞬间变换了表情，他满面哀伤，语气低落。
他大笑起来，面上却毫无笑意：“我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所以我才不要告诉你它是怎么来的呢。”
他嬉笑着再次伸出手指，敲了一下男孩的额头。这一下很重，重到赛维塔愤怒到面目狰狞。
一个穿着午夜时分天空颜色盔甲的巨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我不能。”巨人很干脆地说。“我不能把你放下来，因为这是誓言的一部分。我们每个人的誓言都不同，虽然大致上都是那一套——”
一半的他理智而冰冷，另一半的他狂怒着嚎叫。这种感觉实在是奇妙，让赛维塔根本搞不清楚这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
他抬起头，看向宫殿内黑暗的天花板。
他们已经明白了。
他凝视着赛维塔，摇了摇头，面容突然变化。他的脸染上了鲜血，胸腹也被五根狰狞的利爪刺穿。
“就是这个时刻.”他轻轻地说。“你将在这个时刻记起一切.然后”
“我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那个巨人说，他的声音里带着点苦涩的沉沦，和一种刻薄的漫不经心。
卡里尔只需要站在那里就可以了。平静地、胸有成竹地站在那里。不需要说话，甚至不需要用肢体语言表达些什么。只要他仍然在透过防弹玻璃观察，那么，他们就没有任何问题要问。
巨人注意到他的视线，微微一笑，居然开始解释。
别敲我的头！赛维塔对他龇起牙，满面威胁。
还需多久？
我不怕！
“嗯，嗯”巨人敷衍地点点头，顺手摘下了自己的头盔。
你是谁？赛维塔勉强地问。
“我就要敲。”巨人低沉地笑了起来。“好啦，小孩，别再装作自己很强硬了。你现在其实怕得要死，我都知道的。”
周遭突然陷入寂静，他已经变成灰烬的眼球从眼眶中洒落。恍惚之间，一阵强烈的预感迫近了他。他对这感觉有些熟悉，它有些类似于过去见到那些鬼魂时的感觉，但也有所不同。
他今天所经历的事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所能承受的极限，他应该崩溃，意志破碎，如此才对。但他没有，而原因很诡异，诡异到甚至让赛维塔有点想笑。
他伸出手，敲敲铁链。“这些火焰会帮助你在未来抵抗许多事物，其中之一就包括你即将看见的事，所以，放宽心，享受这最后和我一起度过的两分钟吧。”
闪电般的纹路在金色边缘的束缚下于盔甲表面跳动着。他的头盔很狰狞，形似骷髅般的假面，眼眶猩红，反射着男孩此刻被吊起时凄惨的模样。
医官沉默地点了点头。
——
赛维塔能听见自己在惨叫。
他挣扎着站起身，面容上突兀地露出一个狞笑。
但他们也不需要问。
话音落下，他消失不见。赛维塔的身体开始颤抖，剧烈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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