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午饭,我们全家人都吃的有些没滋没味。
我爹叹了口气,教导我们:“这几日你们就不要出门了,免得祸从口出,此事也只是传闻,还没下定论,切不可听风就是雨。”
我忍不住问:“爹,你觉得是真的么?”
我爹沉吟了半晌,缓缓说道:“你乔伯父的为人,按理是不可能参与此事的。但你们切记,公道自有圣裁,万万不可与外人讨论此事,”
我哥端着碗看了我一眼,说道:“好好吃饭。”
烦。
乔永虽然总仗着身上肉多欺负我,但每次我跟他爹娘告状,最终吃亏的还是他。
在我小的时候,乔永他爹跟我爹一样,都是在京城底层的小官,我们两家住的近,时常来往。后来伯父被调到兰州做知府,伯母跟去,只留乔永在京城读书,我爹娘还时常把他叫来吃饭。
谁能想到,慈眉善目平常总是笑眯眯待人的伯父居然会叛国呢?我明明记得,他总是教训乔永要勤勉努力,精忠报国,光宗耀祖啊!
我捧着脸盯着今早上乐琴刚剪下来放进花瓶的几朵牡丹,脑袋里思绪万千,怎么捋也捋不清楚,怎么想也想不通。
不对。
不对。
乔家肯定是被冤枉的!
一定是某个奸臣,为了自己脱身,让乔家做了替死鬼。
一定是这样!
我坐不住了,一拍桌子便要起身往外跑,乐琴忙拽住我:“小姐,你去哪?”
“哎呀,来不及跟你说!”
我急得不行,她却拽住我袖子不放手:“小姐,老爷刚刚不是说了让你这几日不要出门么?”
“过几日乔家人尸首都凉了!”
我本来就是个急性子,一下子便甩开了乐琴的手往外冲,只听见她气喘吁吁在我身后喊:“小姐,早点回来啊!”
府中的门卫倒是没拦我,我一向腿脚好,很快就跑到了大理寺前街那里的一处茶楼,想了想,进去要了个二楼的包厢,坐在窗边等大个子。
据我猜测,他既然一早便在办案,下午要么在刑部,要么在大理寺。刑部毕竟是审犯人的地方,戒备森严,难以接近,只有在大理寺附近,我才可能见到他。
我点了壶上好的铁观音,要了些点心,便一边喝着茶盯着大理寺的大门,一边思索应该怎么跟大个子说这件事。
仅凭“我觉得乔家一定是被冤枉的”这句话来求人,大个子恐怕会赏我一个白眼,然后让我走远点。
如果想要证实乔家是被冤枉的,只能靠证据。
可我对此案一无所知,又去哪里找证据呢?
我放下杯子,这茶楼的点心一点都不香,茶也不好喝,让人觉得更心烦了。
顾凛之比世子好等多了,不多时,我便看见他与两个同僚一同出了大门,三人也不着急走,只站在门口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大概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竟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我生怕他看不见,大半个身子都倚出了窗外,使劲朝他招手。
离老远也能看出来他脸上的疑惑,与旁人快速说了几句话后,他便大步流星地向茶楼走来。
我把身子缩了回来,因为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在房间里急的团团转。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过了街上了楼开了门,来到了我的面前。
顾凛之身量大,个子高,穿官服特别好看,店小二帮他推开门时,我想起了前几日看到话本里形容男主人公的那句话“端的是风度翩翩,人中龙凤。”
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林念,你这一慌张就走神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
小二重新关上了门,顾凛之走到了我的身边,长腿一伸,便风流倜傥地坐了下来,我不自觉地拎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
他优雅地抬手,呷了一口茶,慢悠悠开口:“坐。”
我没坐下,也没说话,只眼巴巴地瞅着他。
顾凛之可能觉得我有些好笑:“眉毛皱成这样,怎么,又闯祸了?”我摇摇头:“没有。”
“林念,你读史书么?”他仍带着笑意,“诸葛亮有云,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游辞巧饰者虽轻必戳,知道何意么?”
不就是坦白陈情会得到好下场,骗人不认罪会严惩嘛。
恐吓我一个小女子,哼,真不是大丈夫所为。
我强忍住想翻白眼的念头,旁敲侧击:“顾大人,我从初次见你时,便觉得你英明神武,才华横溢,正气凛然,想来你在办案时,一定不会被奸人所骗,能够查明实情,秉公执法。”
“奸人,你是指你自己么?”
“才不是!”我气急,“你听我说完嘛!”
见我急了,他收起了玩笑之色:“说罢。”
“我听闻,乔家牵扯进一桩叛国案里。”我索性全盘托出,“顾大人,乔伯父一直待我如亲生女儿,他为人正直,我虽无证据,但几乎可以肯定,他绝不会做出如此之事,请顾大人明察。”
顾凛之手指敲击着木桌,若有所思:“这便是你今儿找我的缘由?”
“是。”
“你今儿上午出门也是为了此事?”
“不是。”我摇摇头,“我才知道此事,便急着来寻你了。”
“寻我便有用么?”他面无表情,“我与乔家可没什么交情。”
看他的表情,我的心沉了沉,分辨道:“可我晓得,你若知道此事,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顾凛之不说话,我只好继续说:“我就是觉得,你一定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一定不会让人蒙冤屈死的。”
“你在临安街蹲了一上午是为何?”
临安街?
我想了想,对了,世子府后门那条街,就叫临安街。
开玩笑,我难道会告诉你我是为了对世子使美人计么?
我一屁股坐了下来,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口,嘴硬道:“我得了件好看的衣裙,自然想出门转转,关你什么事呀?”
他点了点头,面色和缓了一些。
我狗腿似的又站了起来,为他添了茶:“顾大人,我点了上好的铁观音,你觉得味道如何?”
“尚可。”
我又把没动的点心盘往他跟前推了推:“顾大人,吃点心。”
“顾大人。”他没动点心,重复了我的话,我离得近,可以看见他眼睫低垂,嘴角弯起,“顾大人可是公务繁忙,劳你久等了。”
什么意思?
他一抬眼,见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瞅着他,竟有些哑口无言,抬手就敲了敲我的脑瓜。
我一惊,赶紧护住发髻:“我这头发早上弄了许久呢!”
“是么?”他站起身,又端详了我一眼,点点头,“今儿粉妆玉琢,远远看着倒是顾盼生辉。”
我有些不服气:“远远看着?近看呢?”
他低下头凑近我,吓得我直往后退:“近看,还是个傻子。”
什么?
我皱起了眉头,他又忽的起身,淡淡说道:“乔家之事我已知晓,这消息,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我犹豫着,摆摆手:“我不能出卖别人。”
顾凛之也没在意:“刑部也能沦为小道消息来源之处,看来是该整顿了。你在此等着,我让小厮送你回家。”
我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见他已经拔腿要走,赶忙说道:“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我知道你腿脚好。”顾凛之回头,眉毛一挑,“这么大的叛国案都出了,知道城中有多少潜伏的间谍么,拦腰一抱就把你劫走了。”
我还没说话,他已经急匆匆地出了门走了。、
只留我一人在原地思考:我有这么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