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戬立在那，生机在流逝。
这一幕，被四位天帝尽收眼底。
他们不曾再动手。
不是畏惧，而是已经没必要再去冒风险。
而按他们预估，不出片刻，萧戬就将因生机彻底枯竭而彻底消亡。
故而，只需将其牢牢牵制在此地，静静地看着他死去便可。
“值得吗？”
忽地，厄天帝问。
萧戬看了那四位天帝一眼，道：“君子舍生取义，剑修宁折不屈，不是值不值得可以评判。”
声音艰涩而沙哑。
他不再说什么，只低头看着手中染血的泛黄书卷，脑海中浮现一道身影。
那是个女子，温婉可亲，眉梢眼角尽是温柔。
“姐，我这辈子怕是再见不到你了，不过，等苏奕继承了我的一切，他……应该会和我一样记得你吧？”
萧戬心中喃喃。
从小，他只想读书，想长大后当一个教书先生。
可命运无常。
他最终还是踏上的剑修之路。
而姐姐，就是他舍弃手中笔，拎起掌中剑的人。
“不重要了，我本该早就在这世间消失，当年之所以活下来，不为求道，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再和你见一见，如今我也看开了，以后……另一个我会记住这一切的……”
萧戬眼神变得柔和。
唇角的鲜血早已干涸，一身的生机在飞快流逝，连那如长枪般笔直的身影也变得虚幻。
似快要消散。
这一刻，萧戬忽地想喝酒，也想敬六杯酒。
敬这锦绣如画的浩瀚天地一杯。
敬心中所执的剑道一杯。
敬那些读过的书一杯。
敬温柔可亲的姐姐一杯。
敬苏奕这个赢得自己认可、视若知己的家伙一杯。
也敬……
自己一杯。
可是，身上却没酒。
真是人生之遗憾。
萧戬叹了一声。
他闭上了眸，不愿再看那些大敌一眼。
没人知道，在他巅峰时，杀天帝如撕画。
更没人知道，哪怕是到了此刻，他依旧未曾气馁，未曾放下手中剑。
剑修，当战着死。
读书人，亦如此。
这是心气。
是傲骨。
是萧戬眼中的天经地义！
远处，四位天帝彼此对视，虽然看出萧戬已快消亡，但无人敢大意。
反倒比之前更慎重。
世间事，最怕的就是在获胜之前来自敌人的“拼死反扑”。
而他们，不会给萧戬这样的机会！
“开始了。”
忽地，凌天帝轻语。
一下子，他们的目光都看向了神域、看向了赤松山五行峰之巅。
……
那座小型秘境中。
砰！！
少年僧人被一座宝塔镇在身上，一个踉跄，张口吐血，还没等站稳，其他宝物已轰杀而至。
啪！
一把戒尺拍在脸上，留下一个血痕，伤害不大，侮辱很强。
无数由文字所化的圣贤虚影坐镇四周，诵读经书，将少年僧人的退路彻底封锁。
还有道剑呼啸、战刀轰鸣，琳琅满目十数种宝物狂轰乱炸。
少年僧人很狼狈，很凄惨，很憋屈。
他本打算低调行事，趁其他天帝不注意，摘苏奕的道果，抢那一尊神秘的古鼎。
谁曾想，却碰到了一个完全不讲道理的女人，以及一大批完全不讲道理的宝物！
他才刚得证大道，融合三世身，本可以横推一切，让那些天帝级对手也黯然，哪会想到，还不曾显露神威，就被揍了？
“姑娘，这些宝物虽厉害，但你根本无法发挥这些宝物的威能，也杀不了贫僧，为何不能就此罢手？”
少年僧人开口，“只要姑娘退让一步，贫僧保证立刻就走，再不掺和今天之事！”
他神色庄重认真，只是脸庞鼻青脸肿，还被轰砸出满头包，显得很滑稽可笑。
林景弘秀眉蹙起。
她也没想到，这秃驴竟如此顽强，看似处境不堪，实则负伤谈不上严重。
“归根到底，还是自己太弱了啊……”
林景弘很郁闷。
这一刻，她犹豫要不要强行打破体内的一层枷锁。
如此一来，自己足可以瞬间踏足永恒道途！
可一想到强行打破体内枷锁的后果，林景弘就一阵纠结和头疼。
“你看，萧戬撑不住了，那些天君已杀到赤松山了！”
冷不丁地，少年僧人道，“眼下，真正能救苏奕的，只有姑娘你。”
根本不必提醒，林景弘早已注意到了这一切。
萧戬那一剑，让她震撼，倍感惊艳，认为若是自己父亲见到，肯定也会不吝赞赏。
可萧戬终究还是没能杀了那些天帝。
而此时，那十余位天君都已杀向了赤松山！
这让林景弘心中一揪。
那遮掩在青铜面具下的脸庞明灭不定。
“大不了，就彻底豁出去算了！”
林景弘一咬牙。
可就这一瞬，她忽地一怔，察觉到有变数发生！
……
五行峰之巅。
五行道台上，混沌雾霭流转，五色神辉氤氲。
苏奕盘膝坐在那，枯寂不动。
但，他其实一直清醒着，也看到了发生的一切。
他没想到，萧戬会一个人站出来，杀上无尽时空。
没想到这个以读书人自称的家伙，会为了自己而不惜拼命。
无尽时空中的战斗有多恐怖，苏奕并不清楚，但看到萧戬宁死不退的身影，苏奕沉默了很久。
心中无法平静。
这就是读书人？
不，这才是真正的读书人！
读过万卷书，仗剑万里路。
在萧戬身上，读书就是修剑，修剑就是读书。
没人知道，萧戬此生究竟读了多少书，又走过多少路。
也没人清楚，萧戬的一生究竟历经过多少的坎坷，又有过多少的精彩。
以前，苏奕对萧戬的印象很模糊，只知道那是一个曾夺取一线命运玄机，以一种特殊方式活下来的强大存在。
至于萧戬究竟有多强大，苏奕至今也不知道。
前不久，他曾和萧戬一起饮酒，一起畅谈，才渐渐知道，原来萧戬肚子里装的书竟然那么多，这世上就像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用“无所不知”形容或许夸张，但苏奕却找不出第二个能和萧戬相比的。
而一想到萧戬便是自己第三世，苏奕内心有时候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大概是与有荣焉。
可现在，苏奕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萧戬快死了！
也因为，此刻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力去做什么！！
五行道台上的本源力量，原本可以被他轻而易举地掌控，但，却发生了变故。
就在他炼化本源力量时，一股无法形容的神秘力量出现，不止在阻止他，还要将他彻底镇压！
那神秘力量极端恐怖霸道，充盈着难以言说的威能，似能镇压一切。
哪怕苏奕拼尽全力，也仅仅只能和对方抗衡！
九狱剑、腐朽剑鞘都无法动用，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封禁了一般。
这还是苏奕修行至今，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九狱剑，怎可能会被压制？
腐朽剑鞘内有第一世心魔，又怎甘心看着腐朽剑鞘被外力封禁？
苏奕思来想去，只能把这一切归结到那一股神秘的力量上。
而他已根本无法抽身而退，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抉择。
要么被那一股神秘力量镇压。
要么去击败对方！
还好，随着他不断掌控赤松山的本源力量，渐渐地已能够和那一股神秘力量掰一掰手腕。
但，也仅仅如此。
不把对方彻底击垮之前，他只能留在这五行道台上。
这，便是让苏奕内心憋闷的地方。
萧戬所承受的一切，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如今萧戬都要死了，他还只能眼睁睁看着！
“有人来了。”
黄雀忽地开口，“别怪我无情，我是规则和秩序所化，你还未真正掌控赤松山混沌本源，而我则无法听命于你，插手今日之事，你……要当心。”
苏奕注意到，十余个气息恐怖的身影从极远处天穹上掠来。
速度极快。
之前，他就看到，那十余个身影曾阻止河伯和公冶浮屠。
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对方是永恒第五境“天命”境的天君！
每一个，都远远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抗衡！
而现在，那些天君降临神域，杀来了！
苏奕眉头皱起。
这时候，若被人趁机杀来，自己可就真的一点抵抗之力都没有。
除非……选择被一股神秘力量镇压！
但，苏奕不会这么做。
他有预感，若是自己被那一股神秘力量镇压，其后果怕是比被敌人杀死都不如！
不过，不见得就没办法了，比如彻底拼命，以焚烬性命和道行为代价，拼一把！
刚想到这，紫青夫人、孟天琊、巽天君等十余位天君人物已出现在远处天穹下。
“这地方的混沌本源犹在，简直就像陷入了泥沼中，除非将道行压制下去，否则，都没法出手。”
巽天君叹道，“真想不顾一切，彻底毁了这神域。”
对他们这些天君而言，神域天下太过脆弱，就像小泥潭一般，而他们这些人就好比蛟龙，要在这小泥潭中行走，就只能收缩身躯，压制道行。
就像此时，他们都已将一身道行压制下去，才靠近了神域这个被他们视作“小泥潭”的地方。
“摘了道果，再毁掉这神域也不迟。”
孟天琊说着，一步迈出，就那般站在高高的虚空上，猛地探手，隔空朝盘膝坐在五行道台上的苏奕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