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1 / 1)

“来就来吧,带,带什么东西。”邢策接了姜颂手里的牛皮纸袋子,有点不大乐意。

“又不是给你的,一点儿小首饰罢了,逗老太太开心。”姜颂头两天找人开了两方老坑玻璃种,磨成一对镯子加一副耳环,又添了不少克拉钻,编了一挂翡翠钻石项链。

“成,你怎么过来的?”邢策看了一眼他身后,“顾,顾长浥呢?不来了?”

他今天是东家,要招呼客人,没能亲自去接姜颂。

“没有,他停车去了。”姜颂摘了围巾手套,酒店里的暖气激得他抖了抖,“这天儿,齁冷。”

听见顾长浥也在,邢策的表情陡然一悚,“真,真来了啊?”

姜颂点点头,“嗯,你俩不是说好的?”

“谁跟他说好了,我那不是就,客气客气……”邢策哭笑不得。

说曹操,曹操到。

顾长浥提着一个布包也进来了,在姜颂身边立住。

他比姜颂高小半个头,一身麻灰色的长大衣,围着姜皮纹的长围巾,正好衬他金黄的瞳色。

姜颂身形瘦,派克大衣外面披一条羊绒斗篷,倒也不显得臃肿。

乳白配着鼠灰色,意外地让人觉得顺眼。

两个人都是很低调的穿搭,但路过的人都忍不住要回头看看他们,目光里是遮不住的钦羡。

“你,你也带东西了?”邢策惊讶地看着顾长浥,“你俩一一起来姜颂带就行。你一个小辈儿,用不着……”

“这是姜先生的粥,他现在还是不能吃普食。”顾长浥解释了一下。

“哦哦哦。”邢策拍了下脑门,把他们往里让,“我妈在,在里屋歇着呢,我要不,领你们去见见?”

“好。”姜颂稍微有点紧张,用手捏了捏两颊,企图捏出来一些血色。

他用力抿了一下嘴唇,问顾长浥:“我嘴唇儿红吗?”

顾长浥低头看他。

大概是因为天气太冷,他又气血不怎么足,嘴唇只是淡淡的樱粉色,并算不上红。

顾长浥把拇指压在他的唇珠上,极慢地揉了揉,轻声开口,“红了。”

邢策在旁边站着,眼珠子快要从眼眶里骨碌出来了。

姜颂全然没察觉出什么异常,又转头问邢策:“真的红了吗?”

他皱皱眉,如实说:“现在的确是红,红了。”

顾长浥给揉红的。

邢策走在前头,把他们让进大套间的休息室里。

邢策的母亲苗红云女士正盘腿坐在罗汉榻上。

小老太太穿了镶毛圈的大襟夹袄,在脑后盘着一个发髻。

她鼻梁上架着一副水晶老花镜,一串珍珠眼镜链垂在脖颈间。

看不出来已经七十了。

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听见人来也没抬头,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

空气有些胶着,姜颂嗓子眼略微发紧,看了一眼邢策。

“妈。”邢策抬着嗓子喊了一声,“我表哥过,过来了!”

老太太跟没听见一样,还是盯着手里的手机。

“要不我……今天先回避?改天我再专门登门?”对外人倒是无所谓,但是对亲人,姜颂从来不敢大意。

他怕小姨其实并不愿意见他,都是邢策一厢情愿安排的。

“我就说别出二饼别出二饼!你这点炮儿还得拉上别人!”小老太太把手机往罗汉榻上一丢,打开语音学着南方口音骂对面,“一群衰仔!死扑街!”

“妈妈妈……”邢策气结,把榻上的手机没收了,“你一会儿,再打,人家姜颂过来了!”

小老太太把老花镜往下拉了拉,珍珠串子“劈里啪啦”地响。

她看着姜颂咂了咂嘴,“来了啊。”

“嗯,小姨,祝您寿诞吉祥,长命百岁。”姜颂恭敬地给老人鞠躬。

苗红云手里抓了一把瓜子,抬眼看了一眼姜颂,“模样倒是和小时候没变,鼻子眼睛都很像。”

她没说完,但是姜颂知道她在说他像母亲。

姜颂母亲年轻的时候也算是小有名气的演奏家,他小时候常有人提起他更像妈妈。

姜颂在旁边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小老太太就在一边嗑瓜子。

房间里除了嗑瓜子的声音,就只有中央空调细微的气流声。

姜颂有些后悔。

他想见小姨,是因为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小姨把邢策留在了他身边,对他有恩。

他们一家算是这些年为数不多和他共患难的人之一。

但也许他误会了。

人家并不想见他,没有离弃他也不过是因为对故人念旧罢了。

何况他自己,可能到最后也没什么可回报。

能给邢策的他都给了,其余的他要留给……

“既然来了,赶明儿让邢策带着你认认家门,”小老太太打断他的思绪,“有事没事儿都到家里看看,不用专等什么年什么节的,你跟邢策说一声,添一副碗筷的事情。”

姜颂眼眶有些酸,低低地“嗯”了一声:“谢谢小姨。”

小姨一抬眼,看见了姜颂身后的顾长浥,“这是你打小儿带着的孩子?”

对于年纪大的长辈,八岁是小,十八岁也是小,到了二十八,恐怕依旧是孩子。

“是,”姜颂把他让出来,带着点骄傲和害羞,“这是长浥,顾长浥。”

“这身板儿真好,门神似的。”小老太太嘟囔着,“我听邢策说,现在是你们俩人儿住一起呢?”

顾长浥微微躬身,“小姨好,现在我住在姜先生家里。”

姜颂没想到他到了这还管邢策的妈妈叫小姨,轻轻从后面踢了一脚他的鞋跟。

没大没小。

小老太太自己却不大介意,“哦,你既然从小跟着颂儿,肯定知道他身体不太好吧?”

看这样子她竟像是要跟顾长浥训话。

“嗯……”姜颂向邢策使眼色,想打断这场前途未卜的对话。

顾长浥这种小狼羔子,万一冲撞了老人,谁也不想看见。

顾长浥却比他们先开口了,且毕恭毕敬,“知道的,小姨。”

小老太太磕着瓜子点点头,“那他现在比之前,身体更不怎么样了,比豆芽菜还豆芽菜,你也知道吗?”

“最近刚刚知道的,是我的疏忽。”顾长浥垂手而立,真正像个在听训话的晚辈。

“好。”邢策母亲从半圆形的镜片上方看着他,“既然这样,老太太我,能不能请你帮一个忙?”

顾长浥依旧低着头,“您说。”

“你和他住一起这段时间,帮我家盯着他一点,不能出闪失。”小老太太语气严肃起来,“像是前阵子又半夜烧到医院去那样的事儿,你要是察觉了苗头,你想管就搭把手。哪怕不想管,你得知会我家人一声,行吗?”

“我知道,”顾长浥看了一眼姜颂,很认真,“我会留心的。”

“妈……”邢策有点看不下去了,“人家顾总今天就,就是顺道儿来送我哥的,你叮嘱人家这干什么啊?顾总自己家,家大业大的,哪有功夫管咱们家的瞎胡事儿?”

虽然他自己也忍不住想倚仗顾长浥在姜颂身上留只眼,但是顾氏能源很可能要成新龙头,顾氏老总的身份也不是那么容易忽略的。

顾长浥平常看着温润平和好人一个,名利场上那可是指哪打哪大杀四方,谁得罪他都是死路一条。

不声不响的都是假象,最可怕的就是杀人不见血。

而且顾长浥亲爹亲妈亲爷爷早都没了,根本没人镇得住他。

对待硕果仅存的前叔叔,人家都想揉捏就揉捏,更何况别人?

除了顾长浥板上钉钉的亲老婆,前后十年谁敢跟他不对付?

儿子这么操心,妈却关注得不是地方,“哦,要你只是顺道儿来的,我是犯不着跟你唠叨这些。”

她嘟囔着,把瓜子皮往四方榻桌上一丢,脸上露出一些不以为然。

“我不是顺道儿,我是专门来送他的。”顾长浥纠正道:“他胃口不行,我怕他在外面吃得不合适了。准备在这儿等他彻底结束,再接他一起回家。”

小老太太的脸上这才松快了一些,“哦,那我送过去的鸽子你也见到了吧?炖过了吗?”

邢策见顾长浥点头,真怕这俩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交流起炖汤心得来,赶紧拦住,“妈,妈,外头好多我,朋友同事什么的都过来了,都在外头等开饭呢。光靠小宋和孩子在外头招呼也不,不合适!我哥以后常上,上家里来,什么时候说这些不行啊?”

姜颂在一边,也对顾长浥初次在自己面前展现出来的自来熟叹为观止。

以前顾长浥连同班同学都不说话,好家伙现在跟个陌生老太太都能聊炖鸽子了。

“哦哦对对对,我这打牌时间有点久了,都搓了三圈儿了。”老太太从榻上下来,之前摔过的伤还没全好,动作稍显得有些不利落。

邢策和姜颂一左一右地扶了一把,老太太把他俩搡开,“去去去,瞧不起老骨头了?”

“小老太太……”邢策无奈地看着他妈自己掀帘子出去,把姜颂他俩也带到了雅间大厅。

来的客人不少,好多都是他们公司里的小孩。

大家纷纷给老太太送了寿礼,姜颂还真弹了《春江花月夜》,满堂的叫好声,热闹又喜气。

互相招呼过了,姜颂习惯性地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歇着,等消停下来开饭。

来客当中有人认出来顾长浥,立刻点头哈腰地递名片,“久仰久仰!真没想到在这儿碰上您!”

顾长浥目光在姜颂那边落了落,确定他人在,随便和这些人应付几句,“幸会。”

桌子上已经先摆了冷盘,果蔬卤水酱肉一应俱全,样式也很漂亮。

但姜颂胃口弱,看着不大有食欲,就捧着一杯热水慢慢吞。

不大一会儿,赫一岚磨磨蹭蹭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了,“姜总。”

“唔?”姜颂没想到他这么积极,“数据挖得怎么样了?”

赫一岚似乎没想到他兜头就要问工作,稍微愣了愣,“我换了新的算法,能看出来之前监控记录的抹消痕迹。但是复原,恐怕还要一段时间,因为要在原有基础上改进公式套用。”

“哦好,抓紧时间。”姜颂简单叮嘱了一句,继续喝热水。

他每顿饭吃不了多少,所以隔不了多久就容易饿。

早上一顿撑到现在,已经有点饿了。

“姜总……”赫一岚脸红红的,欲言又止。

“嗯?说。”姜颂捧着水杯,耐心地侧耳等着。

“就是,之前那个事儿,我总也……没机会跟您正式道歉。”赫一岚含糊了一两句,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透明小盒,“然后我自己做了这个。”

盒子里面是一只巴掌大的小蛋糕,蛋糕表面用红果酱裱着一朵精致的梅花。

姜颂稍微沉默了几秒,“哦,没事儿,之前不都说开了?你不用在意了。”

“您先听我说,”大概是怕他拒绝,他一口气说下去:“这个是我用豆乳做的,您乳糖不耐受也可以吃。然后它的名字叫‘小春天’,是因为春节也快到了,我希望您一切都好。因为我听说您喜欢传统文化,这个名字是取自一首诗……”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姜颂放下手里的水杯,偏头看着他,似乎不是很明白,“为什么?”

左右也是含糊不过去,赫一岚有些自暴自弃地低声说:“姜总,我可以喜欢你吗?”

姜颂一愣,不由哈哈笑了起来,“小赫,你还年轻呢,比我好的选择多多了。”

“不是的。”赫一岚急切起来,“别人和你不一样,你是我见过的最不一样的人。”

姜颂面上疏离却照顾所有属下,公事公办同时又隐约有种透骨的温柔。

但赫一岚总觉得他太无牵无挂,像是短暂在人间停留的谪仙。

好像一不经意,他就要抽身离去了。

所以一有机会,他就迫不及待地向姜颂剖白自己。

“你才认识我多久?”姜颂笑了笑,“你看见的只是最表面的东西。”

他知道自己皮相吸引人,但这种吸引都很短暂。

“我认识你很久了,我一直都在……”赫一岚有些不齿于过去,但还是咬咬牙说出口:“在关注你。”

“那不一样。”姜颂摇摇头,“你并没有真正地接触过我,也看不见我的缺陷。”

“那我能不能试一试?”赫一岚的目光里流露出恳求,“我真的非常喜欢您,即使我现在没有资本,自己也有很多缺点,但是我会为您改。”

“你只是因为对我愧疚,所以觉得我做什么都对,都好。”姜颂想起几年前自己开导那个算是情窦初开的顾长浥,微微叹了口气,“但是不是所有的好感都值得去追求。”

“难道传闻是假的,其实您并不喜欢男人?”赫一岚沮丧地低声问:“我也只是听说您一直没有女朋友,但其实我不确定您是不是跟我一样。如果您不是,能不能告诉我,让我死心?”

他的问题让姜颂皱了皱眉。

其实他自己并没有专门思考过这个问题。

要说女孩子,追求他的不少,他也陆续接触过很多。

像是于酉惜,无论是性格外形,还是出身阅历,都已经是出类拔萃。

但是姜颂面对她的时候,也只是欣赏的态度。

至于男性。

首先姜家出事之后,很多人对他避之不及。

工作上的接触,他也很难把什么人往那个方向考虑。

要说心跳加速,那就只能是……

顾长浥冷眉冷眼地站在赫一岚身后,“姜先生,人这么多,我能不能请你对我的财产负责?”

那就只能是被这个兔崽子气得。

赫一岚有些惶恐地站起来,“顾总,您也在。”

顾长浥恍若未闻,弯腰摸了摸姜颂的额头,“有没有不舒服?”

姜颂摇摇头,“稍微有点儿饿了。”

顾长浥占了他身边的座位,把粥倒出来递给他,顺带着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小蛋糕,“这是什么?”

赫一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害怕,但就是很害怕。

他鼓起勇气说:“那是我送给姜总的,我自己做的。”

顾长浥挂上了一副怡然的笑脸,“那他要吗?”

姜颂感觉赫一岚快吓哭了,心里面挺同情这小孩的,缓合气氛,“放着吧,我回家吃。”

“他现在胃口不行,这些东西放不到他能吃的时候。要不然,我为姜先生代劳?”顾长浥看着赫一岚的表情和姜颂如出一辙的温柔,却把他看出一身白毛汗。

赫一岚哆哆嗦嗦的,不敢说好还是不好。

姜颂不忍心看他被顾长浥吓唬,喊了另外几个员工过来聊了几句,最后让他们把脸色煞白的小赫顺走了。

等人走完,姜颂看顾长浥的眼神有点无奈,“你能不能不跟个小朋友一样?他才几岁,小孩儿抢糖吗?”

“他几岁?”顾长浥的语气冷漠刻薄,“比我还大几岁吧?那又有什么用?”

姜颂真有点上火了,偏要跟他对着干。

他把那个小蛋糕拆开,拿了根汤匙就要挖开那朵梅花。

“姜先生现在吃了冷的,出门我们都不用回家,直接去医院。”顾长浥刚刚只是带着些不屑,现在的脸色才真正冷下来,目光里流露出怒意。

其实还没吃,姜颂就让他气得胃疼了。

本来早上就出门早,一直和人应酬社交,又在赫一岚这遇上这么一出,他早就有些累了。

他拿着汤匙的手都有些哆嗦,一口蛋糕还没放进嘴里,就被顾长浥连勺带奶油地扔在桌子上。

“顾长浥,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这是顾长浥回国后,姜颂第一次真正朝他发火。

顾长浥把他从座位上直接抄抱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抱出了酒店,“对,我就是觉得你好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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