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事自然是被留下“看铺子”,不过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迎着邱晴空的目光去金满楼蹭吃蹭喝。
席上邱晴空果然百无禁忌,吃起肉来比谁都猛。
也难为他一个离开肉就活不了的西北汉子,因为于老三一家愧疚了这么多年,硬生生吃了十年的素赎罪。
众人追问着他案情的进展。
邱晴空咬着鸡腿说:“原来当年我是替人背了黑锅,那一家三口,母子俩被贼人侮辱杀害,那当家的发狂,以为是我们做的要来拼命,才撞上了我的刀口……”
众人听他细细说着,曹掌柜道:“那贼人如今可已经找到?”
“当年那匪窝已经被剿地七七八八了,本来我也是必死无疑,谁知道还是展老大本事大,找到了当年那个罪魁祸首之一。”邱晴空又解气地咬了一口鸡腿。
苏容意手一偏,觉得好像他说的不太对。
“那贼厮就是当年的漏网之鱼,他伙同另一个弟兄摸进了于家谋财害命,竟然在剿灭匪窟时也逃过一劫,杀人偿命,这贼子活该五马分尸!”
曹掌柜道:“这真是巧了,贼人未死,时隔多年,竟然还能被找到,才能洗刷了您的冤屈。”
“是啊,”邱晴空说:“多亏了展老大多方寻找……”
他的眼神却是投向苏容意的,满满的感激。
他不想对众人言明其实人是她找到的,毕竟她一个女孩子,为他尽心至此,难免会有闲言碎语传出来。
苏容意却慌了,莫非是……
“邱大哥,这贼子姓甚名谁住哪里啊?”
邱晴空不明白,明明人是她找到的,怎么还要来问自己。
“这我不知道,展老大只说好像是瞎了一只眼。”
苏容意立刻面色变了变,果然是她找到的那个人。
可是她找到那人只是为了让他做伪证,证明邱晴空无罪啊,为什么他会变成罪魁祸首呢……
展权的脸在她心中一闪而过。
她闭了闭眼,他果真好狠。
邱晴空却依旧很畅快地和曹掌柜在谈论,“……听说三天后就要处斩了,实在是大快人心。”
“东家,你怎么了?”
曹掌柜注意到苏容意满头虚汗,仿佛受了惊吓。
“没什么。”苏容意掏出帕子擦汗,却连手都有些抖。
她就这样害了一条人命,为了救邱晴空的性命,她就亲手搭上了别人的性命啊!
邱晴空说:“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休息?花月春风那里你放心,我既然出来了,就不会让那姓王的折腾你的心血。”
“好,邱大哥慢用。”苏容意由鉴秋扶着有些脚步不稳地踏出门。
身后曹掌柜和邱晴空还在说起另一人:
“那个蒯文浩,便是他当日出卖了您,捅出这么大一件事,您打算怎么做?”
“这龟儿子,我定然不会放过他!”邱晴空怒意满满。
苏容意想到了真正的幕后之人,薛婉。
可是眼下,她没有空管邱晴空会如何报复了:
“去如橼货行,我……我要见见展爷。”
到的时候,苏容意恰好遇到展权准备外出。
“苏小姐,你还有什么事情?”展权正在亲自套马鞍,看样子是要出城。
他就在这里见苏容意,显然是知道她的来意,没有长谈的准备。
“展爷,你……”她口中泛苦,“三天后要处斩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当日我让您去寻的那人?”
展权神色平静,“你自己把他的姓名住址递到了我手上,难道你不知道么?”
“他分明就与当年的事没有关系,他也是被匪头掳到匪窝里去后才做了一阵子的盗匪,你为何要拿他顶罪?”
展权回过头来,脸色晦暗难言,“你年纪还轻,有些事你再等几年恐怕才会明白。世上的事,但凡有所求,就必须有所失,人命也是一样,府尹难道会在乎斩的是邱晴空还是一个无辜的盗匪吗?他只是要做给皇上看,给百姓看,这个太后华诞的当口,他要做一个为民请命,绝不徇私枉法的好官,他必须要一条人命来交差,这个人不是邱晴空,就必须是其他人。”
“选择他的人是你,苏小姐。”展权勾起的笑容很刻意,“你把他的名字送到了我跟前不是么?早前我就想到过这个法子,却终究也下不定决心,确实是你添了一把柴。”
苏容意脸色一白,她想的确实太简单,以为展权会有能力,推出一个做伪证的盗匪就能使邱晴空无罪释放。
当然不行的,这个代价还不够。
人命换人命,这才是合理的买卖。
“你何必自责呢?那人确实做过盗匪,不管是什么原因,是否处于自愿,他确实做过,那么这点就注定是一个隐患,他一辈子都脱不开这顶帽子,他不算死得冤枉。况且他自愿认罪。”
自愿?苏容意眨眨眼。
她曾说过锦帛动人心,为了妻儿家人,用自己一条命换他们的福禄双全,这比买卖未必对方不肯。
展权已经整理好马鞍,正抚着那匹神骏的长鬃。
“见多了自然就好,”他觉得苏容意这个女孩子是块璞玉,便想多提醒她几句:
“苏小姐,一个人是不可能兼济天下的,展某做不到,你也一样。”
她的心还不够狠绝。
展权翻身上马,“邱晴空不会知道这件事的内情,旁人也不会,就像你说的,三日后,一切烟消云散。”
于家三口的人命,和那个枉死的盗匪,都不会再在旁人的话语中出现。
看着展权远去的背影,苏容意突然觉得自己竟然在认同他。
她自己何尝不是呢,她活下来了,她重生了,可是真正的苏容意呢,已经不存在了,她没有愧疚地享受着“她”的身份、相貌、仆人……
人命换人命啊,到底是公平还是不公平。
苏容意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黑,便失去了知觉,只听到鉴秋远远地在喊着“小姐”。
可是她真的很累。
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头还是昏沉着,嘴里干得难受。
守着的忍冬立刻过来喂她喝水。
“小姐,您发了高热,迷迷糊糊已经睡了四天了……”
“是吗,难怪我觉得有点饿。”苏容意对她道。
忍冬的神色却有些不忍,苏容意知道她有话瞒着自己。
“你说吧,又是什么事?快告诉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