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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尊,你......能看到我吗?”
景逸手虚于半空,张开手掌在季然眼前的位置左右晃了晃,屏住呼吸,生怕因为自己一瞬间的呼吸影响了结果。
“别晃了。”季然抓住他的手。
那口始终没有呼出来的气终于顺出,景逸心中那颗巨石终于落地,却听见季然语气淡淡地说:“确实看不见了”。
心脏像是坐了过山车,原本升至几万米的高空,又重重摔回原位,再因一句话而飞上更高处,以更快的速度砸得粉身碎骨,连拼凑都拼不起来。
“不会的。”景逸固执的反驳,不知是在反驳季然还是想说服自己,“师尊明明知道我在这里摆手。”
清虚子在桌上的医疗法术书籍中找着什么,听到他的话抬起头,给解释了一番:“他不是真盲,虽看不到你的模样,却也能够看见有一道黑影在来回晃动。”
只有再无恢复可能的人才看不到任何事物,甚至无法感知光的存在,眼前无论何时都是漆黑一片,也将一辈子生活在这样没有其他颜色的世界里。
景逸的心放下一半,还有一半高悬着:“多久可以恢复?”
清虚子从一堆封面几乎一模一样的书中翻出一本,准确地找到需要的那一页,打开后将书递过去:“头上这几个穴位,每日按摩半个时辰,三天可恢复。”
景逸接过书,像是对待什么圣经一般,仔仔细细一字不落地读了两遍,生怕自己忘记哪句话。
终于将书上内容全部记在心中,他才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有问:“师尊,究竟是谁伤了你?”
清虚子这处小院虽不比峰顶繁华,却是更加安全,四周被结界封得严,甚至连飞虫都找不到缝隙进入,以清虚子如今的道行,修真界实在难找出一个比他更厉害的大能,也不可能有人可以破除他的结界闯进来。
他心里迫切想知道个答案,可季然却迟迟不开口,清虚子的表情也是从未有过的为难。
“景小子,若老身说伤他的是你,你会相信吗?”
“清虚长老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说笑了。”
景逸说完最后一个字,回头看到清虚子的表情,整个人像是落入深不见底的大海中,口中和鼻腔不断被海水灌入,腔得生疼,却不得不忍住继续下潜。
他试探性地问出:“不会......是真的吧?”
紧紧六个字,几乎耗尽他全部的力气,眼神空洞地呆在原地,在清虚子的示意下,轻轻将手从季然手中抽出,呆愣愣地看着手腕那之前未曾注意到的伤痕。
是师尊抓出的痕迹,上面渗出的血早就凝结了,却也能看出是不久前刚刚留下的新疤痕。
他不知所措地后退了两步,大脑被空白填充,连思考得能力都没有,胸口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大口大口呼吸却得不到氧气。
清虚子冷静地把季然讲的那些事复述给景逸听,景逸脸色一变。
季然听到他呼吸变得沉重:“景逸,你别......”
“师尊。”景逸看着季然脖子上的指痕,眼睛像是被强烈的光线刺痛一般,眼球生疼,他慢慢走向季然,手指轻轻触在季然脖子上,动作小心翼翼地害怕自己不经意的一下会弄疼对方,“我......”
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该说什么。
在外面等待时想了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将自己算进去。
这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潜意识觉得自己绝不会做出伤害季然的举动,可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也是真的无力反驳,他浑身上下脱力到站不稳,手撑住一旁的桌子才稳住身形。
“景逸。”季然看不见,于是伸出手。
景逸看着那只等待自己回握住的手,不自觉紧紧攥拳,无论如何也不敢将手放上去。
他害怕自己什么时候再次控制不住自己,又出现刚才那样的情况,重蹈覆辙。
万一这次他没有这么快恢复意识,真的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举动......
迟迟等不到回应,季然知道景逸此时心里必定备受煎熬。
他故意站起,凭借触觉去摸索景逸所在的位置,脚不小心碰到桌腿,被绊得踉跄了一下。
下一瞬,他被景逸牢牢抱在怀中,胸口感受到对方因担忧而过度欺负的胸膛,嘴角淡淡地笑着,轻拍着景逸的后背:“究其本源,我看不见的原因是你,所以你应该当我的眼睛,哪有离得老远的道理?”
景逸眼中的滚烫无声滑落,明知道季然看不到还是别开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哭了的事。
自眼睛看不到,季然努力适应着剩下的感官,耳朵开始异常灵敏,听到景逸的呼吸声变得有些闷,笑道:“哭了?”
“没有。”景逸想让自己声音看起来正常,那不可忽视的鼻音却出卖了他。
自从他有记忆以来都未曾流过眼泪,两辈子都是如此,哪怕是母亲去世时也没有哭,因为母亲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所以无论遇到什么他都保持着从容。
这份从容却在季然这里破了防。
他最爱的人哪怕被他无意伤害到,也不曾有半点哀怨,甚至还说着安抚他的话。
他低头用鼻尖在季然喉结处轻轻蹭了蹭,送上满含爱意的一吻,随后终于不再纠结于自己伤害到季然这件事,转头向清虚子询问:“清虚长老,您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吗?”
看向清虚子时却发现对方的眼神不知停留在他身上多久,不似从前的严厉中带着骄傲的神情,而是探究和打量。
清虚子没说话,兀自来到景逸身边,不由分说探上了他的脉息,甚至释放出一丝内力,沿着手三阳脉一路将所有脉都探了一便,最终停留在阴跷脉处,脸色变得古怪。
试过其他脉发现都没有什么问题后,清虚子将内力收回,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梳理着胡须:“景小子,瞒了老身与你师尊这么久的事该公之于众了吧?”
“隐瞒的事?”季然诧异地侧过耳朵,试图听得更清晰。
室内不知沉默了多久,就在他以为所有人都不会再说话时,景逸的声音出现:“我身上有魔族血统,也就是修真界所说的魔族血脉。”
清虚子点点头:“是这样了,今晚恰逢月圆之夜,你体内魔族血统不受控制,气血在体内窜流,魔性控制了理智和意识,这便是原因了。”
“可是我没有修炼过魔功!”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未曾有过。
一般只有修炼魔功才会被魔性控制,可他从未练过那伤天害理的功法。
清虚子表情严肃了一瞬,随后望了一眼窗外已经微微亮起的天,摇头拍拍景逸的肩膀。
他相信景逸这孩子没有练过魔功,可魔族血脉这东西没有谁说得准,像是地震和洪涝何时来也没有人会知道。
唯一能够控制这些的唯有天道。
一时间信息量过大,季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抱歉师尊,从前不说是怕除了云起峰外我再无出去,后来不说......是怕你介意,若师尊确实介意,不要我了,我......”
景逸牙齿咬在上唇边缘,血顺着一道不大的伤口流到口中,腥味充斥整个口腔。
整个修真界都忌惮的魔族血脉竟一直在身边,任谁都会抵触反感吧。
师尊不要他也很正常,只是......
景逸贪恋地望着季然,从头望到脚,恨不得将这个人刻在心中。
“谁说不要你了。”季然的话没有任何语调,却像是给濒死之人的赦令,将景逸从无尽深渊中拖出来。
“可是我......”景逸自嘲一笑,“被魔性控制这事有一次就有第二次,下一次我怕我......”
他甚至连自己身体的自主权都没有。
季然没说话。
“系统,有办法控制他身体中的魔族血脉吗?”
“顺便再查一下,为什么景逸没有练过魔功却还会被魔性控制。”
电流声接连不断地响着,季然却不觉得吵,在这电流声的尽头就是他想要知道的真相。
从那次玄冥蛊出现后,他便隐隐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自己和景逸正在一个巨大的棋盘中,是其中的棋子,甚至连栽赃陷害景逸的那个人都是棋子之一。
而那个下棋的人始终不露面,完好地隐藏自己的身份,为完成一个什么目的。
电流声戛然而止。
“强制刺激?”季然无意间轻轻念出来,声音很轻。
景逸以为季然在与他说话:“师尊说什么?”
季然没有回答他,越过景逸直接问向清虚子:“师祖,什么人能够强制刺激景逸体内的魔族血统?”
清虚子嘴唇抿起,声音沉重地道出两个字:“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