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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0 章 第 100 章(1 / 1)

[欧巴]

怀丰年被亲戚带到了慈溪一个镇上,本来要拧螺丝的活儿变成了服装厂的普工,亲戚说你来都来了,都是赚钱,管它钱是拧来的还是缝来的?

第一天的活儿就让一心用体力劳动养心的丰年彻底趴下:老包装普工把活儿交给了她,自己倒是去盯检针机了。可怜十四小时的成衣包装后,她吃饭时都抬不起手。回到宿舍的怀丰年觉得自己像牲口,她都没空将整个小工厂都流水线看清楚。

劳累过度的结果就是她都没空去想自己初恋无果的事儿。

在劳务公司的亲戚让老板将丰年安排在有柏州老乡的宿舍,四个人挤十平米,闷潮的气味和各种衣服鞋子的味道混合。而丰年的床铺位置最差,正对着房门。阴天时外面一楼厕所的刺鼻气味会在门打开时漏进屋子,届时她将首当其冲。

有个柏州老乡小谢三十出头,看丰年斯文还戴着眼镜,问怎么来打工了?丰年说她来体验生活。穿着厂里尾货的老乡笑得干脆,“诶,这又有个和你一样体验生活的。”

丰年脖子上搭着毛巾擦了把汗,顺着老乡的眼神看过去,原来靠窗的床铺上还坐着个女孩,她的床上搭着块水蓝清爽的帘布,轻飘飘地将自己和世界隔开。女孩正在低头看着什么,听到人家找她说话,她抬头扫了眼丰年,“都为了挣钱。”

“小怀,你是不是刚刚高考完?在柏州市哪个高中念书?”小谢在厂里当样衣工。这活儿没个五年一般人还做不了,她赚得是普工的两倍以上,有活儿时一张脸就绷得死紧,没活时有说不完的话。也是这个宿舍的老客,用她的话说,这宿舍她住了三年,里面进进出出的人没上百也有大几十个了。除了那个不吭声的,怀丰年算是最有意思的人。

“我在登龙高中复读的。”怀丰年没说出八中,否则人家就会好奇,你八中的还去复读?

“今年不会再复读了吧?”小谢给她递上瓶冒着气泡的雪碧,“热吧?喝吧。”喝了人家一瓶汽水,怀丰年就不得不挺着疲惫的身体陪小谢说话,一直说到自己会包馄饨时小谢眼睛一亮,“那你去做什么包装?这个一般都是男的来做。女孩子都要上机的。”

第二天的怀丰年就被拎到了烫台前尝试中烫这个活儿,学了半小时就上手了打底烫形和烫拼缝,心灵手巧不负三年的馄饨高级技工素养,只不过程序反着来,包馄饨是聚拢皮儿,中烫是抹平皮儿。于是丰年又被小谢向车间长吹嘘,“我看这孩子明天都能试试拼缝拉滚条压线。”

干什么其实区别都不大,丰年也乐于尝试不同工种,可站到第三天时厂里下来加班任务,要干到夜里十一点才能休息。她扶着腰说累,被小谢笑,“你才十七岁,哪里有腰?”计件拿钱,丰年一天干的活儿只到熟练工的60%,人家接到加班风平浪静,最多喊一声“今天要累死”,只有她一个人叫出声。说到底人家是为了吃饭生活,怀丰年的“体验”对他们来讲是吃饱了撑着。

在食堂里捧着饭盆吃豆芽西葫芦大米饭时,怀丰年从里面夹出了白白的肥五花,身边环绕着吧唧嘴或者咀嚼的声音。她顿觉着从复读高中到服装厂,生活竟然没什么变化。坐她对桌的小谢说你要是愿意一直在这儿工作,我就教你打板做成衣,不过看你这身板,能挺两周最多了。

说完她又指着宿舍里的另一个女孩,“她来了三个月,也是从中烫做起的,现在开始学做样衣了。人家胳膊被烫过手指被轧过,一声都没吭。”小谢眼里有股畏惧,那也是对狠人的钦佩。

“小谢,你这么为老板打算,人家怎么还没娶你啊?”一个车工开起小谢的玩笑,被她瞪了一眼。

丰年却一直被小谢指着的另一个女孩吸引,她脸色像有一层与世隔绝后的苍白,说话极少,手脚轻快。床铺不像别人堆得有点乱,反而现出另一种精致的整洁。小谢总喊她“小英”,丰年就喊她小英姐。她们在宿舍没说过几次话,有一次是前天晚上丰年的蚊帐漏了蚊子进来,她拍着被吸足了血的腿叫出声。小英默默给她递过来花露水,又拿出针线帮她很快补起了蚊帐。

小英姐吃东西口味重,每顿饭都自己带着瓶辣椒酱。和小英并肩在水池洗碗时,丰年看见她细瘦的手臂上有被烫伤的痕迹,视线落到指甲油上,丰年看见她左手无名指下也有一道较深的疤痕。

“被烫标机烫伤的。”小英姐没抬头,盘起的头发下是洁白的脖子。她洗好碗后对丰年浅浅笑了下,大眼睛內却藏着点凛冽。她还化了妆,唇色被脸色衬得格外红,这是她脸上五官中人味最浓的一个。

“要多久消除?”丰年问。

“不晓得。”小英姐甩着碗里的水直接走到厂房大门外,和门卫打了个招呼后就在那儿抽烟。丰年不想回到逼仄的宿舍,伸了个懒腰也在空地上溜达,墙上有排历史悠久的大字:“恒发服装厂”,那个“恒发”被喷了几行油漆,因为服装厂现在的名字叫“久富”。看来这也是饱经转手的老厂。

久富服装厂的厂房是黄不黄灰不灰的颜色,侧面的铁楼梯面被踏得光滑,扶手上锈迹片片。有人说久富里样样都旧,除了老板从别人那开来抵债的奔驰车。

穿着灰蓝色工作服的丰年却觉得大门外抽烟的小英姐是最新的一道颜色。那只涂着红指甲油的手夹着烟,袅袅烟雾后的唇慢慢吞吐,吸进去的是单调疲倦,吐出来的才是自由自在。

丰年也走到厂门外,和盘头发的小英并肩站着。小英瞥卷头发的女孩,“抽不抽?”

“我不抽。”丰年看着这小镇上的水泥路,发现目力所及范围内就有四家服装厂,两家针纺厂和一家布料公司,“劳动密集型产业集群啊。”丰年将大眼镜摘下擦干净。

“知道红帮裁缝吗?”小英姐说宁波这里一百多年前就出顶级裁缝,专门订制洋服的,所以这儿的服装业发达是有根基的。

怀丰年恍然,“哦,怪不得。五口通商嘛,里头有宁波的。”

小英这时才偏头看着这个有点书呆子气的同事,“你念书挺好呀。”丰年说还凑合,说完腼腆笑了笑,额头的小卷毛下渗出汗滴。

小英掏出五块钱给她,“买两根冰棍来。”

换平时,丰年会嘀咕你是谁啊,你不能支使我呀,天赋人权人人平等你要说“能不能帮个忙……”。小英姐身上有股子社会人的笃定和老练,丰年“诶”了声接过钱,“买什么口味的?”

“都行。”小英说。

两个女孩姿势一致地脚踩在墙面吃起冰棍,久站的人要不停换姿势才能缓解腿脚麻胀。丰年说我不喜欢那种软了吧唧的雪糕,虽然有浓浓的奶香,但咬嘴里没嚼头,我喜欢“咯嘣”的冰块。小英点头,算认可。

好像就是她一个人话多,又在吃人家请的冰棍,丰年想了想,“我发现你床头有不少时装方面的书啊。”

小英说没什么爱好,就喜欢看漂亮衣服,我进这个厂子也是因为它做女装为主。其实她为人不像外表看着冷淡,丰年想。

吃完冰棍,小英忽然说,“你还是会回去读书的吧?”

丰年说那肯定,虽然现在分数没下来,但是我心里有数的,能考上。

小英问什么大学?听丰年说北大时她这才真正地笑了,用配合开玩笑的语气说,“好啊,考上北大了给我签个名。”末了又严肃了些,“不管怎样,要读书的。”

丰年挺过第一次加班,听说海外的客户催单催得急,老板说加班工资之外,这个月每个人再发降温费。这才哄着工人连续加班了一周。三班倒没日没夜的日子终于过去,也到了丰年查分数的日子。她没有手机,宿舍里也只有还在睡觉的小英,她等了会儿,喊,“小英姐?”

小英立即醒来,眼神竟然充满警觉。发现是丰年后她问什么事,得知丰年要借电话查成绩,她立即坐起来,招呼丰年,“你拿去打。”又想了想,“要不要纸和笔?”

丰年其实有些紧张的,小英好像更紧张。查分数也就分把钟的事儿,她还特意找到一张打版纸,写上几个大字,“进屋请勿喧哗”,“喧哗”两个字其实她写得很犹豫,嘴里还念叨着,“应该是口字旁不是日字旁吧?不对吧?把嘴封上不该是日字旁吗?”

丰年说是口字旁,日字旁的“暄”是温暖或者蓬松的意思,日字旁的华读晔,“树叶的叶那个音,一般指光明或者才华横溢。”

“哦。”小英乖乖地写上商议后的字,又看了眼丰年的头发,“你的头发很‘暄’,你这小孩挺‘晔’。”说得丰年摸着头发笑。

然后将贴在了门上。她说小谢什么都好,就是嗓门大,进门就像土匪进村,人没到声音先到,腿脚再接着踹门上,怕吓到你。

丰年掏出一张纸,上面抄着查分电话。拨通后经过一通输入,那边提醒分数了。电话声音不大,她耳朵贴近听:语文140,数学147,英语142,文综261分,总分690分。屋里只有丰年笔尖“沙沙”的声音,小英看得目不转睛,等丰年又确认了两遍无误后,卷发女孩出了口气,复读一年涨了接近四十分,值了。

小英盯着那行数字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能进北大的分数?”

“嘿嘿,清华应该也行的。”丰年开心得脸红了,说自己能不能再打几个电话?小英说你随便,快打。她坐在床头也开心地笑看着女孩,那喜悦的眼神后隐着羡慕。

给父母老师都打了电话报喜后,面对家里催促赶紧回来,丰年还是坚持“填志愿前一天再回去。”她最后一个电话是给俞任的,那边也很快地接了,“俞任——”丰年喊出口时,小英脸色变了。

“我考了690分,我可以去北京了!”虽然俞任和齐弈果谈恋爱,但是她还是自己最愿意畅谈喜讯的人,两个女孩聊了快十分钟才挂了电话。怀丰年将发烫的电话还给小英,“小英姐,谢谢你。”同时送上的还有二十元话费。

“小怀,钱算了。你拿我这电话查的分数,四舍五入就像我考上了一样。”小英搓了搓手,“你那同学叫什么?”

“你认识她?叫俞任,以前我们都是八中的,哦她是去年柏州文科裸分第一呢。”丰年看小英的笑僵了下,“你真认识她?”

小英脸色恢复,“就是觉得耳熟,原来是状元。”再停了下,她说小怀,你真厉害,你们真厉害,“不像我,‘喧哗’这两个字都没把握写对。”像是要把对话里莫名的冷气赶走,小英站起来,“走,今天咱们出去下馆子吃顿好的吧,给你庆祝下。”累得像牲口的生活里,怀丰年的喜讯是一笔浓艳的大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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