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只是为人稚嫩些,神智尚且分明清晰,他郁然舒出一口气,似长长一声叹息,尾音消融在医馆草药味儿极浓的空气里。
懊丧和优柔交替浮于他的面庞,言已至此,当事人亲口拒绝了他的情意,彻底斩断了他欲为之努力的前进道路。
“秦公子,还请好生保重,人生很长,莫要将我今日之言放于心上。”明洛静了静心,缓声道。
秦良艰难问:“你那么看不上我吗?”
这问得就很不上道。
尤其堂中皆是他人耳目,元郎都一脸老实地侯在旁边,明洛如何好说实话,只似是而非道:“姻缘天定,你我之间无缘罢了。”
“怎么会无缘…明明我俩都在军中相识了。”秦良宛如强弩之末般,犹自硬撑,妄图在口舌上争得些许便宜。
明洛轻笑一声,望向高处落满灰尘和蛛网的房梁,半响道:“秦公子,救死扶伤是我本分,九死一生是你福泽,过去了就过去吧。”多说无益。
秦良四顾茫然,满心扎着窟窿,微微白着脸离开了。
天光西挪,日影拂动着细小的尘埃,稀稀拉拉映在半旧的案面和榻上,明洛怔怔盯了一会儿,久久不语。
元郎被这份沉默逼得尴尬,正想出声问一问昨日教的三个字,外头有人背着个孩子奔进来了。
新一轮忙碌开始了。
一般会来寻医求药的平民百姓,不是病得快死了,就是疼到无法忍耐,而大多数疾病,一般到了这份上,起死回生是少数,绝大多数回天乏力,撑死靠药吊一段时间。
“药抹了能好吗?”比明洛大不了几岁的娘子含着泪问。
是很严重的湿疹。
部分皮肤黏连着衣物,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明洛思索一二,秉着医者仁心的原则问:“药效不是一帖药下去就能好的,孩子平日吃什么?肉蛋奶在吃吗?”
娘子口齿还算清晰,点头道:“两三天尝一点肉味,蛋奶每天都有的。”
“鸡蛋是打开和菜炒熟的还是整个白煮吃的?奶喝的是什么?”明洛问得详尽,湿疹很多时候都是因为过敏。
“我没啥用,奶水几个月就断了,只好给他羊奶牛奶有啥喝啥。蛋都是水煮的剥给他,只是他不太爱吃,尤其蛋白。”娘子羞愧道。
她婆婆便一口咬定但凡她奶水充足,孩子哪里会三天两头地不好,因着湿疹连觉都睡不好。
明洛非常自然地联想到了孩子蛋白过敏的可能,又问她之前看的郎中怎么说。
这娘子是头一回生养,对长子爱若珍宝,仅管每夜熬得眼下乌青一片,为儿寻医问药惹得家里怨声载道,花了她不少嫁妆,仍是不改本心。
她是真心想治好这病的,娃太受罪了。
故而屡屡不死心,到处寻医问药。听闻这家医馆前两日治好了自家表亲的孩子,偏生儿子今儿中午又是大哭大闹,她挨不过家中婆婆和妯娌的白眼,再度奔来了医馆。
“药膏我不给你配了,治标不治本,白花钱没用。这两日不要给他喝奶吃蛋,粥要没沾过肉味儿的白粥。
水果吃些性温不上火的,柑橘类的肯定不行,外头买的点心酥饼一律不吃,这般过三日看看情况,有没有好些。”
明洛是真心实意站在病人角度考虑的,从经济到生活都想着了。
其实一般会来医馆的病患没有家境特别贫寒的,再差也是元郎这种温饱有余的农户,且他们在城中,天然便屏蔽了身在县城和乡野的广大庄户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