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珠的衣襟不知什么时候稍稍松开了,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肌肤,锁骨半露,风华无双。
宫翎无意扫到,仓促掠开视线,他看向姜珠,幽深的目光闪过一丝紧张,却始终并未说话。
姜珠见状,笑得更加明媚,她微一扬下巴,道:“怎么,宫大人不说话,是不想娶我?”
未等宫翎开口,她又蹙眉哀怨道:“当然了,宫大人怎么会想娶我呢?宫大人如今位高权重,岂是我这个家世没落的人配得上的?”
可是话锋一转,却又是,“可是大人,您不想娶我,可是我却偏想嫁给您,那可怎么办?”
她轻启朱唇,柔笑道:“您大概是知道我的,我要是想做什么,可是想足了主意也要做到的。我比我那九妹妹聪明,手段自然也要比她高明些,落水什么的我是不会做的,可是其他的可就说不准了。比如说现在,您说就这个样子,我突然呼救,惹了人来,到时候别人会怎么想您?”
说到这,她又笑了起来,“唔,或许您会不管不顾,可是来日方长——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您现在就是被我惦记上了……”
这一番话说得温言软语,可字里行间却怎么都让人觉得透着一股股阴嗖嗖的凉风。
她摆脱不得宫翎的折腾,已然决定硬碰硬,比比到底谁更豁得出去。
她俯视着宫翎,欣赏着他眼底里流露出的所有神情。她就不信,宫翎难道还真的会愿意娶她!而既然不娶她,以后必然就该离她离得远远的!
可是令她意外的是,在一开始的惊乱后,宫翎的目光竟然又渐渐平静下来,甚至又恢复到了以往的深邃难辨。
“?”姜珠暗诧。
“所以你今日这副打扮,就是为了引诱我?”在漫长的沉默后,宫翎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只是他的眼神却依然是意味难明,声音亦是有些暗哑。
姜珠一怔,可是很快又笑了,“不然呢?”说着,她还做了个极尽逗的动作——用手指在他胸口轻轻的划了一个圈,仿佛就为了验证他口中的“引诱”这个词,同时,还一脸趣意的赤-裸-裸的对上他的眸子。
“六小姐想要嫁给我,何必这么大费周章?”然而,宫翎却突然说出了一句让她莫名的话。
“什么意思?”姜珠顿时警惕。
宫翎却没有回答,只是突然一手抓住了在他胸前乱动的那只手,一手搂住她的腰,然后猛一翻转,整个人将她压在了底下。
姜珠大出所料,惊呼出声。
宫翎不为所动,只是盯着她的眸子,慢条斯理的说道:“不过六小姐执意嫁我,我便只能如你所愿。”
姜珠浑身一颤,抬起头,便见宫翎正俯视着她,嘴角带着一抹让人胆寒的笑意,她不知他要做什么,顿时脸色大变,“你想干什么?!”
宫翎仔细的看着她半晌,轻轻一笑,“刚才六小姐想要威胁我,是不是这个姿势更适合?”
“……”云淡风轻一句话,可姜珠听着,蓦地,这心一下就跌到了底谷。
……
“小姐,夫人回来了!”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宝纹的声音,是终究不放心的夏氏掐着时间折回了。
姜珠听到声音,悚然一惊。宫翎却不见惊慌,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浑然不怕被人撞见的样子。及至等到姜珠绷得面容煞白,这才轻轻一笑,不慌不忙的下了床榻。
夏氏看到宝纹就站在门口,眼中却是闪过一丝惊疑,她加快脚步进了屋,可看到的只是宫翎远远的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一派悠闲的喝着茶。而床榻边,锦帐也依然垂落着。她松了一口气,只觉自己是想多了。
“娘,我与宫大人已经把话说完了,您代我送客吧。”帐内,姜珠的声音先行传了出来,只是语气有些沙哑。
夏氏自然是听出来了,就算是听不出来,一个“送客”也足够让她明白这一场交谈并不愉快,不过现在让宫翎离开是她再乐意看到不过的,所以她也不多问,只是笑着对宫翎道:“宫大人,请跟我外边坐吧。”
女儿生硬,她可不能怠慢了人家。
“好。”宫翎丝毫不见不悦,只是放下手中茶杯,从善如流的说道。
夏氏正转身带路,自然也就没看见他放下的茶杯中,干干净净,丝毫不见半点水迹。
……
及至出了门,宫翎没有逗留就要告辞,夏氏也没有留客,只是客客气气的将人送出院门后,就赶紧回了姜珠的小院。
……
屋内,姜珠站在锦帐外,却是面沉如水。
她到底还是低估了宫翎的无耻!
她本意想要逼退宫翎的。他百般为难,损她名誉,她就干脆破罐子破摔,我不要名誉了,就是缠着你,看你怎么办!你想娶侯府其他的小姐,我不让你如愿!你想娶侯府外的其他人,我更不让你如愿!我就缠着你,让你娶也不想娶,甩也甩不掉!
我名誉受损又怎样,大不了这辈子不嫁了,可你宫大人位高权重,怎么可能毫无顾忌的允许她这样一个祸害存在!平日折腾她都是小打小闹,不为人知,就算走漏风声,他也有的是进退兼宜的理由,可是如果换成她主动了,那就不一样了,到时候事情可不是他说了算,而是她说了算了!
她这是拼的一身剐也要将他拉下马,浑然不管自己了。
而她也就是赌他宫翎不愿娶她,不会娶她!
赌他位高权重,到底比她更看重名声!
可是现在,事情根本就不是想象的那样!
宫翎居然说要娶她!
他真的愿意娶自己吗?还是不过是他不想输了阵故意这么说?
想到刚才自己反被压在他身下,姜珠恼羞成怒,气红了眼。不过她丝毫不意外宫翎真的会娶自己,因为就在刚才,她突然反应过来,就算他娶了又怎样,到时候还是可以休了,就算不休,扔在一旁冷落也是一种羞辱!到底是她气昏了头,想出了这样的昏招!
姜珠深吸了一口气,真的要怄出血了。恍然间,她又想起了当年将他压在床上的床景,可是当年他一脸愤怒跟委屈,哪像现在这般强横与无耻!
这还是一个人嘛!
“珠儿?”姜珠犹自愤懑间,突然听得耳边传来声音,回过神一看,却见夏氏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姜珠艰难的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强拧着身将边上的锦帐挂好。
夏氏存有疑惑,上前便问:“珠儿,你跟宫大人说什么了?他对你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姜珠手指僵硬,可最终还是回道:“你且看他的反应吧。”
他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谁知道!现在就只能看他接下来怎么做了。
要是不来了,就说明他到底还是忌惮了,刚才不过是不输了阵势;如果他还来……想到这个可能,姜珠手中一紧,差点把锦帐给扯下来。
……
宫翎离开了三房的院子,便向大门口走去。他的面容又恢复了淡然,只是眼角眉梢却带着一丝可以觉察的欣悦。然而当他跟着引路的人穿过花苑走向前庭,看到前头林壁下候着的人时,眉梢一动,那抹喜意便瞬间消失。
他缓步上前,整个人又变成了那个手握生杀大权却低调淡漠不易亲近的兵部侍郎兼监察司副指挥使。
而前头候着的,正是永定侯府继任的家主,新侯爷姜存忠。
“宫大人。”姜存忠上前一步,躬身行礼,笑容谦和。他是听到禀报后即刻赶来的,不早不迟,时机刚好。
“侯爷。”宫翎微微颔首,以示招呼。
姜存忠看不出他喜怒,只是继续笑道:“我有话想要跟宫大人说,不知宫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侯爷客气了。”宫翎语气淡淡,却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这边请。”姜存忠闻言一喜,便伸手将他引到了就近的会客厅。
入座,上茶,窗口竹影森森,宫翎端坐于桌案前,端着茶盏,静等姜存忠开口。
虽然接触不多,姜存忠却是习惯了宫翎闲话不说的做派,所以他跟着抿了一口茶后,就放下茶盏后兀自道:“听闻宫大人百忙之中还抽空看望鄙府六姑娘,姜某既是感动,又是羞愧。感动的是宫大人高风亮节,羞愧的是府中之人一时昏聩,竟做出了那种不知身份的事!”
姜存忠说出这话,自然是想开诚布公了。而他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弃车保帅,自然口不留情。不过他素来谨慎,所以说完后,还是很小心的看了一眼宫翎的神情,奈何宫翎仿若没听到一般,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继续垂眸撩着茶盖,仿佛整个身心都投在了那杯香茶上。
这个动作姜存忠不陌生,以前很多时候他都用在有求于他的人身上,意思是让你接着往下说我听满意了再搭理你。不过姜存忠没法生气,如今今非昔比,而眼下,他还得哄得这位贵人赶紧撒够了气。所以顿了顿,他又继续面带赧意的道:“只是鄙府的九姑娘到底年幼,而她这般作为,又实在是因为对宫大人太过仰慕所致,所以还请宫大人多多包涵。当然,鄙府也绝对不会姑息,如今她已被重重责骂,也已经被看管起来,若不是染了风寒卧病在床,这时候也早已动用了家法!哎,说到底到底是我管教无方!”
姜存忠推出九姑娘,却到底不能赶尽杀绝,他身为家主,严厉必然要有,可是作为长辈,也必然不能太下杀手,所以他先是赔罪,后又示弱,反反复复,言语之中机关倍出。
宫翎听着,当真不能无动于衷,他淡淡道:“此事与侯爷有何关系,侯爷何必自责?”
姜存忠闻言,心中暗喜,有了这话,他就放心了。宫翎果然有怨言,可是这怨却并不针对整个侯府,他之前所料的当真没错!
“虽然此事与我无关,可我到底是一家之主,心中有愧啊!也亏得是宫大人大人大量不追究,不然的话若是宣扬出去,我永定侯府脸面何存!”姜存忠心中有了谱,自然也不介意再放低姿态,而他觑得宫翎略微放松的神色,更是趁热打铁的说道,“此事侯府失责,理应上门赔罪,可是宫大人却是非分明反而数次前来探望府中六小姐,宫大人如此气量,实在是让人惭愧。只是六丫头如今已无大恙,宫大人贵人事忙,万不敢再不敢劳烦您了!”
哄了宫翎消了气不算数,还得让他彻底失了捧六丫头的心。不然的话,万一这事被有心人利用宣扬出去,又该如何收场——三房的六丫头,可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
宫翎要娶的,只能是自己的女儿!
“六小姐的事,怎么能说是劳烦呢?”然而,就在他暗自思忖间,一向话少的宫翎却突然开了口。
姜存忠回神,一个诧然,“?”
宫翎放下茶盏,抬起头,淡然一笑,“侯爷,我一直想与贵府小姐结亲,只是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眼下倒正是一个机会。”
顿了顿,他又道:“我欲娶贵府六小姐为妻,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姜存忠霍地站起,眼中满是惊诧,想到什么,他又忙道,“宫大人万不必如此!宫大人当时出手救人只是情势所逼,鄙府万没有以此胁迫宫大人之心,宫大人也万不必为此承担责任!”
宫翎想娶的人选只是在七丫头跟九丫头之间摇摆,从来没曾提起过还有六丫头什么事,所以姜存忠如今听闻,只觉他是因为落水之事才突然下的决定!
宫翎却摆了摆手,“不然。”
“……”姜存忠一腔阻拦的话被憋在了喉中。
“侯爷或许不知道,我要娶六小姐,是一开始就决定的事了。”宫翎缓缓说道,“犹记得当时年幼,我来到贵府做客,老侯爷慈爱,视我如己出,见到我跟六小姐一道玩耍,还笑着说他日你便娶了我家小六如何。”
说到这,他轻轻一笑,眸若灿星,“老侯爷兴许只是笑言,可是我却始终铭记在心……”说罢,深深的看了姜存忠一眼。
而姜存忠此刻,却已然呆若木鸡。
犹记得当时二弟跑来跟他说宫翎有与侯府结亲的心思,然后他们兄弟俩个就开始一一排除。
初时引见,宫翎的视线只在八丫头身上停留便说记得,他们便暂时排除了六丫头。
等到二弟打探出宫翎对八丫头并没有意思时,他们便彻底将六丫头排除在了外边。
八丫头不是,除开六丫头,就只剩下长房的七丫头跟二房的九丫头了!
而宫翎从一开始到现在,也从没有透露过对三房的六丫头有一丁点意思!所以他们明争暗斗,却从来没有将六丫头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此时姜存忠已经不知道该恼怒于被宫翎玩弄于股掌还是该愤然于自家二弟的愚不可及了!可是宫翎从未说过只言片语,一切只是自家二弟胡乱揣测弄错了领会错了人家意思,那他又怎么能怪得了他!
恍然间,他又想起了另一桩事,顿时悔不当初。
当初马湘启那老匹夫将他们臭骂了一通,说是你们想让我存心倒霉不是!马湘启是什么身份,他的顶头上司又是谁,他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呢!
姜存忠悔之晚矣,可宫翎却已然站起身走了出去。背对着众人,他嘴角上扬,笑若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