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戮,一柄立于尸山血海之上的武器。
它并非庸人可以握住的刀,带有极强的攻击与排外性,如果无法征服屠戮的煞气,那么在拿起这把刀的时候,不祥的命运便会缠绕于身。
被煞气倒灌的身体会遭到不可逆转的破坏,同时蒙蔽持刀者的心灵,将之化作杀人的狂徒,最终倒在无尽的仇恨与血泊中。
这种被无数遭到斩杀的亡者怨念环绕其上,并将怨念吞噬磨灭化作煞气的刀,早已有了灵性。
在这半个月内,巴恩便试图拿起这柄战刀,借助其上缠绕的煞气去增强自己的挥刀威力,想要与洛巴赫再度一决,也想要依靠这柄刀去抹杀死灵。
只是在触碰到屠戮的时候,巴恩的神智便会被卡赞侵蚀,不由自主的陷入癫狂状态。
屠戮那对于杀戮狂暴的渴望,像是深渊一般吞噬着握刀的人,而在这方面卡赞感染者的抵抗力,甚至不如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同样有着鬼手的你,拿得起这柄刀吗。
巴恩凝视着罗赫,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如果罗赫有着与洛巴赫足以对等的实力,那么他就可以借这柄屠戮,测量一下他距离那个女剑士还有多远。
唯有洛巴赫,是巴恩一定要杀的目标。
只是——
“确实是好刀。”
夸赞了一句屠戮,罗赫像是拿苹果一般握住了这满是煞气战刀的柄身,将之横放在膝前,对着赫伊德道:“那我就收下了。”
嗯!?
因为不想与赫伊德扯上关系而回到自己房间休息的诺顿不算,在场除去罗赫的二人,连带罗赫手中那柄屠戮,都陷入了呆滞当中。
这就,拿起来了?
不要说三番两次被卡赞影响,可以说败倒在这柄屠戮面前的巴恩,即便是赫伊德也是非常诧异,他给罗赫送这柄刀并非是不怀好意,但也有一些试探罗赫恢复程度,以及他现在实力的意思。
纵使罗赫拿不起眼前的这把屠戮之刃,赫伊德也已为罗赫准备好了另外的兵刃,比如他祖先曾经使用的那柄神秘强悍的巨剑——罗兰护卫者,亦或者名剑士库兰所用过的焰影剑。
“怎么,我拿起来很意外吗。”
罗赫面不改色的调侃着赫伊德,任凭掌中屠戮之刃嗡鸣不休,没有哪怕半点放手的意思,眼睛里亦没有卡赞暴走时所倒映的血腥之意。
“确实是有些意外,看来与洛巴赫的战斗让你有了不小的收获。”赫伊德没有掩饰,饶有兴趣的看着罗赫掌中抖动的屠戮:“只是,你也没有真正意义上拿住这把刀吧。”
能不能拿住这把刀,与洛巴赫的战斗可没有多大关系啊,见赫伊德尚存疑问,亦或者说如同小孩子一样的好奇挑衅,罗赫抬起手中屠戮平举于前,让赫伊德能看个清清楚楚。
这一举动引起了巴恩的警惕,却被赫伊德摆手拦下,期待着罗赫接下来的举动。
在此刻,赫伊德不仅是作为皇子,更是一位行走于剑士道路上的求知者,而罗赫则是作为赫伊德的老师,给他演示如何握刀。
当再无人说话的时候,整个工房内部安静的落针可闻。
可是赫伊德的心脏却不由自主的开始加速,因为感受到了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怖而紧张了起来。
奔涌的河流拍岸声,在巴恩与赫伊德的耳中回荡不止,工房内部的温度变得灼热了起来。正对罗赫的赫伊德甚至有种自己站在大火炉面前的错觉。
那是气血的声音,那是气血的温度。
自鬼灭世界融汇贯通的呼吸法,将气血化作涡旋,于一个个节点加速运转,经太阳、百会,神庭三处穴道洗去所有阴霾,自罗赫掌心以虚无却又真实的意相,注入屠戮的刀身之上。
淡灰色的刀身蒙上了一层金黄,雪亮的锋刃映作赤红,只不过轻轻晃动一下,赫伊德就有种自己已经被斩过的错觉。
但终归只是错觉而已,此时的屠戮主权尽握于罗赫之手,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力。
“这样就行了。”脉动的气血重归平缓,将不再躁动的屠戮放回盒中,罗赫忽然问道:“赫伊德,你距离十五岁的成人礼,还差几天?”
“一周。”赫伊德站起身来,带着巴恩走到工房门口,笑了下道:“行动的时候我会让巴恩来通知你,别迟到了。”
这有什么好迟到的,不就是抓个少女,顺带打一场嘛。
目送赫伊德离开,罗赫躺在沙发上,窗外斑驳的光影照在他的脸上,将原本就看不太清的表情遮了起来,鬼手森腾的气息,恍若火焰燃起,一如他被铁链捆在那个小房间的时候。
希尔顿,你让我投资的赫伊德就快满十五了,你知道这在我的记忆里意味着什么吗?
无声的咧嘴露出一个残暴爽朗的笑容,继承了罗赫这个名字,诞生自虚无交界的灵魂露出了他从来没有忘记过的厌恶和仇视。
与赫伊德的交谈,有一点罗赫没有说实话,估计赫伊德也看出来了。
固然罗赫是不想让希尔顿活下去没错,但他也一点都不想希尔顿死在艾米丽的手里。
这并不是因为什么临时软弱诞生出的残余情怀,而是罗赫要亲手斩下希尔顿的脑袋,用以偿还当时希尔顿给他的那一巴掌,以及恶心到罗赫的,那份想要染指米兰达的肮脏欲望。
他罗赫,有仇必报。
格林宅邸——
罗赫想要报仇这一点,希尔顿很清楚,在他那天晨议从赫伊德那里,听到罗赫并没有死的这个消息后,他便有种寝食难安,如芒在背的危机感。
以前的罗赫在希尔顿眼中,是一个安分守礼,无论哪个方面都像是标准贵族的优秀青年,但在感染卡赞之后,希尔顿越来越觉得这个已经与他断绝关系的家伙,像是一头逐渐茁壮起来的老虎。
从最开始的顶撞,夜宴悍然击败凯恩,每日读书习武勤练不辍,在短暂的安分守己后带着艾米丽,直接杀出公爵府,甚至在希尔顿打听到的消息中,罗赫与洛巴赫那个等级的凶人,差点拼了个同归于尽。
帝国的贵族是讨厌甚至看不起卡赞感染者的,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同样崇尚力量的帝国人,对于卡赞诅咒的恐怖,有着本能的敬畏与渴望的想法。
想要控制这股力量,想要将这股力量纳为己有,在展开的一轮轮试验中,作为最后一期成品效力于大皇子的洛巴赫,她的破坏力希尔顿非常的清楚。
如果可以的话,希尔顿恨不得立刻平息现在的风波,以公爵的身份签署击杀命令,将罗赫搜捕并以帝国的力量按死在那里,让他可以睡一个好觉。
可惜,他现在已经是自身难保,就好像烛光中的阴影,随时都可能会跟着蜡油滴尽的烛光一起泯灭。
在他授意下被莉莲暗算,之后惨遭杀身之祸的艾米丽,以一种极为诡异的方式再度出现于他的面前,并在整个帝国高层掀起了腥风血雨。
被屠杀的贵族,尸骸足以堆成一座小山,真的是让希尔顿感到了毛骨悚然,他不明白死灵术这种被大皇子控制的力量,为什么会忽然失控,去派人询问,也被皇帝的卫兵挡在门外。
当他好不容易打通了手续,派人进去沟通时,得到的却是我要闭门思过,你自己想办法解决的冰冷话语。
那个之前还在晨议上力保他的弗纳尔,此刻冷漠的像是块冰山,希尔顿想不通弗纳尔为什么要变脸,但他很清楚这会的弗纳尔,已经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了。
也就是这半个月的功夫,约顿家族的长子凯恩失踪,同时对方的女儿,那个作为礼物给大皇子赔罪的萨曼莎与他联系,阐述了大皇子对于希尔顿的恶意。
萨曼莎自以为挑动的很成功,却不明白这些恶意在希尔顿看来都不算恶意,这位格林公爵依旧不明白弗纳尔为什么忽然就翻了脸,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在这半个月中,他以萨曼莎作为渠道,与掌握一定帷塔伦城防力量的约顿伯爵有了联系,既然弗纳尔这艘船在海因里希二世那种极端明显的打压意志下,有种风雨飘摇的味道。
那么像希尔顿这种识时务的人自然是要换一艘船。
他毫不犹豫的联络了在帷塔伦郊外,根本就没打算回来,而是与驻扎在草场的防卫军眉来眼去,日子过的极度潇洒的泰伦斯拉上了联系,孤注一掷。
弗纳尔现在突然变了脸,赫伊德那边很明显与罗赫有所联系,且对他毫不留情的前提下,希尔顿只能傍上这位二皇子的大腿。
在他完成这一系列的操作后,就在前几天,他终于是被艾米丽找上了门,希尔顿不知道这个失控的少女,究竟是真的认不得他,直至此时才找上门,前面杀的那些人是误杀,还是由死灵术士操控,但是他没有坐以待毙的打算。
借助泰伦斯信件,以及约顿伯爵的部分力量,他成功组织了帷塔伦内部的力量,扛过了艾米丽的两轮攻击,只是亡灵的力量是生者无法彻底消灭的。
所以,希尔顿在大皇子即将结束紧闭的时候,无奈的找到了圣职者们的头上,以贵族的关系给格拉西亚家族抵了正式的求援信件。
他迫切的需要尼尔巴斯的帮助,至少保证格林宅邸不会遭到艾米丽的血洗。
这连续的帝国凶案,自然不可能没有引起圣职者们的注意,只是作为格拉西亚现任继承者的尼尔巴斯,不愿意扯入贵族的争斗中,再加上最近帷塔伦的诡异气息遮蔽了混乱的味道,光是寻找混乱便让尼尔巴斯感到心累。
其中有关于帷塔伦的六处工房,都有着弗纳尔的亲卫看守,纵使作为大皇子的他一时失势,却也不是尼尔巴斯能够轻易检查的,密封的有如铁桶一般。
如果可以的话,尼尔巴斯并不愿意去管希尔顿,他在帝国的站位是中立之余,更为偏向约瑟芬公爵,不过这次他必须要管了,因为米歇尔大教堂已经传达了教宗门罗的意志。
“比起混乱,更重要的是眼前的生命吗。”
将手中的信件折好,一身板甲着装的尼尔巴斯单膝点地,虔诚的在面前划出上长下短的十字,肃穆道:“生命不容亵渎,我将秉承圣职者的光辉,驱散一切的邪恶。”
既然死灵术的波动遮掩了奥兹玛混乱的气息,那么他便清扫死灵,采集有关于混乱气息的事物,直接面呈海因里希二世,之后调查工房即可。
左右不过是这两天的事情,想来难出意外。
可是,这世上的事情,又岂会停下脚步去等待尼尔巴斯的动作。
背着手站在府邸中央,眼眸略带猩红的大皇子弗纳尔,打了个哈欠对着身后的内务官道:“渗透的如何了?”
“帝宫内部,共计三十二名侍女,二十名侍卫,已经在被我们替换掉了,实权子爵拿下了一部分,但时间有所不够,即便有明面上的凶杀事件,因尼尔·约瑟芬给他们下令严守门扉,一时也难以代替。”
一丝不苟汇报着情况的内务官,嘴角挂着一抹狰狞的邪笑,与之前胆小无奈的形象呈现了鲜明的对比,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亦或者说,他已经不是人了。
而是在血之诅咒中,代替了人类,被圣职者们命名为‘伪装者’的恶魔。
“没有关系,今天夜里就动手吧,通知那个叫做理查德的暗精灵,让他发动亡灵给我围了帝宫外部。”
弗纳尔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残暴和冷淡,望着赫仑帝宫的方向道:“宜早不宜迟,既然海因里希二世已经不想把那个位子交给我了,那我也没必要等了。”
“杀了他,德洛斯的大权自然便会归属于我,无论是赫伊德还是泰伦斯,届时都不过是蚂蚁一般的存在。”
“而我,则是这个帝国的新帝。”
“海因里希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