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韫从来没有见过薛一鉴。
但她一看见那个人,薛一鉴这三个字很奇怪的就从脑子里蹦出来。
毫无征兆的。
她一时呆愣住,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周身气质冷冽,面容润白,面容刚毅,棱角分明,虽穿布衣,但一股风华之气。
是他吧?应该是吧?
她在心里想道,却不敢问出口。
几个人站着,在空阔的院内,一时静然。
还是春雨率先打破了平静。
她疑惑地看着薛衍问道:“薛护卫,这位是……”
她们还不知道欧阳大夫让人来薛衍院里,只听说他去了三夫人处。
薛衍犹豫一下的功夫,薛一鉴已经走到她们跟前。
他看了看李明韫,与她对视。
“属下薛一鉴。”他拱手道,“不知明韫小姐可听说过我?”
李明韫紧绷着脸,就是不说话。
但春雨却是惊讶地捂住了嘴,因为他的到来出乎意料。
半晌,薛一鉴笑了。
“看来,是听说过了。”他和声道,看着薛衍,“你跟她说的?”
薛衍点了点头,又摇头。
“是姚浦说的。”他解释道。
薛一鉴有些恍然:“差点把他给忘了,他查出来了。”
人都是不久前被他杀的,居然就能忘,也不知他是心大还是对于杀人毫不在意。
李明韫抿紧唇心里嘀咕。
见她不语,薛一鉴淡淡一笑。
“明韫小姐可知道,属下来李府是有何事?”
他尽量把姿态放低,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不能吓着她。
可李明韫还是不说话。
对于这样倔强的孩子,薛一鉴不能打也不能骂,他看薛衍一眼,有些无奈。
气氛依然沉闷,春雨焦急地捏着手,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正对峙着,李志淮和李管家从门口走进来,看看李明韫也在,不由得快步走上前。
“韫儿,你怎么在这里?”李志淮拍拍她的肩,对她和熙一笑,“爹和他们有要事要说,你先回去。”
说完话,他给了李管家一个眼神,李管家点点头,准备把李明韫送回去。
“李大人莫要如此。”薛一鉴整整衣服,看上去颇为漫不经心,“既然你们都在,那我就直接说了。”
“住口!”李志淮拧眉呵止他,“薛一鉴,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不要在孩子面前……”
“她已经知道了。”薛一鉴淡淡道,“李大人不知道吗?”
什么?
李志淮眼眸微闪,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看着李明韫,有些颤抖。
韫儿,她知道了?
就好像精心做好一件事却被人告知不过如此,这种感觉惊慌错乱又无奈。
“韫儿?”他嗓音发颤。
李明韫低垂着头,唇抿得紧紧的,生怕一松口,什么话都从嘴里跑出来。
这样的态度已让在场所有的人明了。
李志淮踉跄后退两步,被同样惊讶的李管家扶住。
“你们?”欧阳显此时也赶了过来,见李明韫也在,不由得叹气一声。
“该来的,迟早要来的。”他无奈说道,“进屋吧,这次真的有要紧事要谈。”
李志淮唉的一声甩袖。
他看着依然低着头的李明韫:“韫儿,你先回去。”
还是不想让她听这些事,即使她已经知道。
李明韫倔强地立在一旁,不说话也不离开,就好像要这样站到地老天荒。
她明明是打算要走的,不管薛一鉴拦不拦她,她都要走,谁也没办法阻碍她离开。
可双脚像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抬都抬不起来,她就只好站着了。
薛一鉴上前轻抚她的头,像个慈爱的父亲一般。
“不要怕。”他说道。
这感觉怎么看怎么怪异,李管家和薛衍都显些惊呆。
这是同一个人吗?怎么态度完全不同?
李明韫抬起头来,看着比自己高了许多的人,眼里迷惑不解一片朦胧,如初晨时分飘起的大雾一般。
“你要和我说什么?”她轻柔问道,声音像空中的云,一吹就散。
薛一鉴微微弯唇。
“你心里不明白的,我都能告诉你。”他说道。
……
……
李明韫沉默地跟着他们进屋,心里在想,自己什么没想明白。
若是前些日子,所有的事她都想不明白,也都想了解,可如今,她并不是很想知道。
知道了,与不知道,又能改变什么呢。
她,还是成王的女儿。
成王,还是叛国之人。
这是无法改变的吧?
胳膊处,春雨用力挽着她,想给她一些安慰。
李明韫一笑,摇了摇头。
“我没事。”她说道。
她没有骗人,说没事就真的没事。
她想,人都是这样吧。当初哭得死去活来,过了一段日子还不是照样释怀。
时间才是决定事情的一切。
在别人心里想着如何安慰她,如何劝解她,如何哄她,她自己就把自己给哄好了。
他们坐在堂前,像是要商讨关乎生死的大事,表情凝重得快要结冰。
李明韫安安静静地坐着,感受到几道担忧的目光扫过来,她勉强地笑了笑。
“爹,不用担心我,我没事。”她说道,心里却突然酸涩起来。
李志淮连连叹气,不停地拍木制的扶手。
“韫儿……”他看着她说不出话,有些动容。
李明韫转过头。
“薛一鉴,你说吧。”她说道,“你想和我,还有我爹说什么?”
突然出现在这里,没有什么事她是不信的。
薛一鉴起身走到中间,对着李明韫施一礼。
“请明韫小姐回京,与属下一同查十三年前成王一事。”
他一说完,李明韫愣了愣,旋即垂下眼眸。
“还要查什么啊?”她低低地说道,揪着自己的衣袖不撒手。
事已成定局,她也准备继续做李三小姐,不打算去京城。此刻说这些话,还有什么用呢?
再说,她去京城,又能改变什么?她什么也做不了。
“明韫小姐。”欧阳显也站到薛一鉴旁边,同样一礼,“我知道,这件事您一时很难接受,但如今,我们必须要早作准备了。”
他语气虽平和,表情却十分沉重。
“做何准备?”李志淮接过话头,“韫儿不会进京,她就待在李府哪也不去!”
说到后面甚至有些气愤。
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一直当作心头宝,教导得知书达礼,落落大方,凭什么他们说带走就带走。
即使事出有因,他也舍不得,因为他知道,去京一趟,定然凶险万分,保不齐就落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那时候,他如何能护韫儿安然无恙?
“李大人,此事还是由明韫小姐做决定吧。”欧阳显说道,看向李明韫。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李明韫身上。
李明韫道:“我不去京城了。”
没说不想去,而且不去了,可能曾经有这个打算去。
欧阳显叹一声。
“明韫小姐……”他喃喃道。
“为何不去?”薛一鉴目光静然,看着她说道,“是怕遇上危险?”
李明韫摇头。
“不想离开光州?”
李明韫还是摇头。
“那是什么?”薛一鉴眉头微皱,为自己想不到这孩子的心思而有些烦躁。
“还要查什么啊?”李明韫又问了一遍,“这件事有什么好查的。”
但心里却隐隐浮现一个念头,要继续查成王的事,会不会……
薛一鉴弯弯唇,似乎终于明白她心中所想。
他看着李明韫如蒙了一层雾气的眼睛。
“若属下说,十三年前,成王殿下是被冤枉的呢?”
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