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楚是想要拜访一下天问老人的,可是第二日却是被凤倾阑头也不回地拉出了毅鸿楼,终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对方似乎并不待见那位天问老人,云楚悻悻地想,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归于江湖恩怨那一类。她向来不是喜欢给自己找麻烦的人,如今又有凤倾阑在身边,便更宽心了。
凤倾阑却在毅鸿楼前停下了脚步。
云楚疑惑地回头,不由得一怔,只见对方从头到脚的苍白,火红的衣服更显得他有几分鬼魅,想起当初凤倾阑在路上皮肤寸寸裂血的样子,她心里不由得有些害怕,心翼翼地问道,“师父,你还好吗?”
不是“你怎么了”,而是“你还好吗”,他的徒弟到底是长进了,凤倾阑欣慰地想,只觉得头重脚轻,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他低低唤了一声,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然后一头栽倒在堪堪赶上的云楚的怀里。
云楚有些发呆,她听到对方了两个字——容浅。
容浅,容家的族长。如果容家灭亡的消息是真,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了,可惜这个突然而来的消息到至今还是无法证实。凤倾阑是容家人,所以知道族长的名讳不奇怪,可是为什么突然提起?她觉得自己好像正在慢慢接近对方,可是依旧一无所知。
此刻,几个人影正在悄悄接近他们两人,毅鸿楼客人进进出出,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云楚似乎并不在意别人别有意味的目光,她以为凤倾阑很沉,自己没有办法托起他,可是事实上,对方轻的像一片羽毛似的,没有一丝重量。云楚的心凉了半截,她没想到对方虚弱成这个样子。
若不是身子虚病入膏肓的人,正常的男人怎么会轻成这样子?
云楚一步一步往毅鸿楼里走,可是刚走了几步,就被两个守门的拦住了。
那两人眼角都没有看云楚,只是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请帖。”
“我师父是天问老人的朋友。”
守门人神色丝毫不变,“无请帖者一律不许入内。”
云楚的眸子闪了闪,知道一味耗在这里没有办法,她背着凤倾阑一步一步离开了毅鸿楼。
她也是大夫,不见得比那什么天问老人差,只是她缺经验,缺少药材,更缺少信心。云楚步伐沉重,心里一片灰暗,却没注意到一路以来都有人指着她窃窃私语。
“是她吧?”
“感觉不像啊,这么个姑娘,会做出那等伤尽天良的事情?”
“你懂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看她那打扮就不像是好人。”
“城头那告示错不了的,为了这事情,江湖各路门派与朝廷都联手了,可知已经闹得很大了。”
“我还是觉得那么一个孩子……”
“你可别忘了当初那什么杀手,才十岁,令整个江湖闻风丧胆,所以这看人不能看外表,不过左右这些事情都是江湖恩怨,咱们这些老百姓还是少掺和的好。”
“呸,难道你就不想拿那悬赏银子?要的话出手快些,不知道多少人盯上了那姑娘,就算找错人了那也是朝廷和江湖上的事,咱们只管举报就好,空山派向来乐善好施,不也死在那该死的蛊毒上了,几百口人死的多惨,咱们为着良心也不能置身事外啊!”
“你得了吧,也还不是为了银子。”那人嗤笑道。
云楚向来不管身外事,更看不到一路以来多少人对着她露出憎恨或鄙夷的目光,更看不到城门告示上画得和她现在这张脸一模一样的人像。
只是那些目光太过锐利,让她有种心里的秘密被血淋淋的扒开的感觉,那样的龌蹉,那样的羞耻。凤倾阑就在她的身边,紧紧地依偎着她,她舍不得放下,明明知道这样不应该,可是那样的念想却像附骨之疽,血肉相连,怎么也扯不掉。
他是她的师父,对她的情谊也只有师徒之情,她口口声声要一辈子待在他的身边,那样任性的要求他也应允了,可是她终是知道,总有一日,这个身边只有她的师父,她唯一的亲人,会娶妻生子,而她与他,只是徒弟,他不曾爱她,她不敢将这份心思暴露出来,怕一出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云楚一路走回了客栈,尽管凤倾阑没什么重量,可是她依旧觉得很累,可是她又不敢休息,叫来了店二,将凤倾阑卖画所得的银子用掉一些,吩咐二去准备一些东西来。云楚知道很多毒中了只要不伤及心脉,是可以用银针或者内力逼出来的,她不确定对方中了那么久的静虚散,那毒药还能留在表皮,就算伤及心脉,她也要用针将浸入心脏的毒慢慢弱化,把命吊住,然后——回峒派抢解药。
云楚想起了当初所走过的某些地方,她想,自己还是有把柄和张子笙谈判的。
凤倾阑紧闭双唇,整个人就像一个毫无生气地瓷娃娃,美得精致,美得惊心。
云楚有眷恋地抚了抚对方的唇,她虽然酒醉不甚清晰,可依旧有些映像,她似乎吻了他,可是却忆不起对方当时是什么反应,云楚的眼一暗,是不是因为这个,他才迫不及待地离开毅鸿楼,毕竟那里给他带来了那么肮脏的记忆。
幸好,那时候她醉了,如今可以矢口否认。
突然,门被打得噼里啪啦地响,瞬间打断云楚的思绪,“进来。”
店二几乎是撞进来的,来不及歇口气就大喊道,“姑娘,不好了,外面有很多江湖人在打听你,他们凶神恶煞的,怕是不怀好意。”
“打听——我?”云楚皱了皱眉。
店二一愣,“你还不知道吗?”
“……”
店二盯了云楚许久,好像在确定她是不是在谎,终是恹恹的拿出一张纸,上面赫然是云楚如今的画像,“整个天阳都在传姑娘是蛊毒的幕后主使,连我们这样的客栈都有她的画像,这上面的人和姑娘——”店二伸出手,“你自己看看吧。”
云楚只觉得头痛欲裂,一把夺过对方手中的画像,顿时手抖了一下。
“自从无双公子回来后,青华门得到了这次蛊毒之事的具体情况,第二日严掌门就传令将画像都画好发往各地,如今朝廷也插手此事,悬赏缉拿,所有人都在找与画像上相似的人,天阳已经找到了九个,但都被无双公子否决了。”
云楚的两耳嗡嗡作响,无双——傅雪琛回来了?他果真没死!
忽然,她就想起未到天阳那日,客栈门前那位叫晰楚的公子,她当时只觉得他熟悉,现在想来,可不是熟悉吗?不光声音,就连气质都很像,如出一辙,她竟然没有认出来。
当今洛家的联姻家族可不就是傅家,亏她还否认,傅雪琛,到底是想让她死的,就算他最后救了自己,可是当他生还平静下来的时候,他还是想自己死的。就像她,即使他做了那么多事,当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她便无法原谅,无法原谅他害死了苏锦年。
其实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当初的傅雪琛温文尔雅,公子如玉,而现在的晰楚依旧如此,可是却多了一丝高高在上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终究是——回不去了。
“总之,姑娘还是快跑吧。”
“你为何不抓了我?”
店二闻言只是憨憨地笑了,“我觉得姑娘是好人,不像大家的那样,而且在这客栈里打起来,肯定……”
云楚眸子闪了闪。
“姑娘的行踪已经不是秘密了,乘那些人没商量好对策还是逃跑吧。”语气里开始紧迫起来。
云楚的目光复杂起来,由衷地了一句,“多谢。”实话,这些状况都来得太突然,对现在的她来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好在,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没事,的也是有私心的,的帮姑娘一块儿收拾吧。”
“不必。”云楚摇摇头,银子都揣在身上,唯一舍不得的就是凤倾阑送她的裙子,她将裙子放在包裹里,看了一眼被置在床边的凤妍琴,又看了一眼凤倾阑,有些为难,她不可能一次性把两样东西都带走,可是她知道,他是十分喜欢这把琴的。
“二,能不能帮我个忙?”
店二立即头。
云楚指着凤妍琴,“这琴,你先帮我保管一下,我日后会来取。”
“哎,好的。”店二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下来。
云楚的目光又闪了闪,只是脸上多了一抹感激的笑容。她背起凤倾阑,正要走,忽然眼前白光一闪,云楚的眼睛有些花,险险地侧了侧身体,堪堪躲过刀刃。
“妖女,还想跑?”
脚步声忽然极具增多,像是千军万马,踏破了这的地方。
云楚听到店二苦巴巴地,“各位爷,不是好了等人把她引出去再动手吗,我们这儿地方经不起折腾啊。”
她笑容带着一丝讽刺,哪里都有唱戏的。
“这妖女诡计多端,不如来个瓮中捉鳖,大不了倒是后悬赏金都归你,咱们一份不拿。”江湖人士大多重义不重财,即使贪财,也不会傻乎乎地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
云楚挑了挑眉,轻蔑地看向四处。
众人顿时往后退了一步。
“大家别怕,无双公子了,只要夺了她的琴,她就无计可施了。”声音极响,仿佛要震破耳膜。
云楚看着店二得意地抱着凤妍琴,她歪着脑袋,似乎是在想什么。
傅雪琛……此话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