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圣旨是在七天后颁布下来,云楚总算松了一口气,因为她装病已经装不下去了,凤紫和凤雪倾自不必,连太子凤曜和皇上所派下来的御医也是一天往她这边跑一趟,看着云昭乐此不疲地打发着所谓的闲杂人等,可是每日一堆堆无比珍贵的药材赐下来,饶是云楚的脸皮再厚也给削薄了。
圣旨是李规全亲自传的,“云楚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赤雍王云雍之女云楚娴熟端庄,温凉敦厚,才貌出众,朕闻之甚悦。今四皇子年即弱冠,适婚娶之龄,特将汝许配于四皇子为妃,于三月后中旬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云楚装着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学着别人走完程序,心里却在琢磨凤雪倾到底怎么做到的,她原来还以为得再过一段时间,都做好吞药把病变成真的了的打算。
“恭喜怜郡主。”李规全笑眯眯地道,顺带接过灵芝递过来的荷包,掂了掂,分量当真不少。
“麻烦公公走这一趟。”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云楚对此人并没有什么好感,“公公,这事怎么决定得这般快?”
李规全自然是知道原因的,不过这些事实在不好,“这明郡主与殿下有缘分呐。”
云楚掩住脸上并不存在的红晕,“公公真爱笑。”
“咱家还有事,就先离开了,郡主可要准备起来了。”
大婚的事宜虽都由礼部和钦天监来负责,但嫁衣一般是姑娘家自己绣的,可是——她会绣这么复杂的东西么?以前跟着凤倾阑学,乱七八糟的都有,连厨艺也没放过,可唯独“女红”这二字,云楚实在是没有天分。
“公公慢走。”云楚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赤雍王妃将人送走,开始琢磨着找一个绣娘学学,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她可不想就这么马马虎虎地过去。
三个月啊……也不知能学成什么样子?
云楚十分犯难。
“阿楚?”心想事成,自家女儿怎么也不该这副表情,王惟芳的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啊!没事,就是觉得累了,母亲,我回房了。”
“哦。”王惟芳看着她一惊一乍的模样,十分善解人意,女儿家的婚事定下来了总是有紧张的,“阿楚,你看你的亲事定下来了,是不是该去你祖母那里一声?”
自皇宫那件事后,云楚是彻底对王家没什么感情了,其实原本也没什么感情,加上那边也不曾主动催促,她就糊糊涂涂地过着了,如今看着王惟芳忐忑的模样,她觉着也不好拒绝,微微一笑,“母亲决定吧。”
“嗯。”王惟芳提着的心总算是稳稳放下了。
云昭似乎是故意与她走在一起的。
云楚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还有事吗?”
“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瞧瞧,你对我的语气多冷淡?”
“……”告诉她眼前这个可怜巴巴学狗的人绝对不是她大哥,“我不是怕你反对么!”
云昭敲了她一下,“你自己想通了难道我还要棒打鸳鸯?况且女生外向,我想打也打不散啊!”
云楚揉了揉被敲的地方,狐疑地看着他,“那你还来干什么?”
大概是这语气里的嫌弃实在太明显,云昭有些忧伤,“你不是奇怪为何你病还没‘好’全,这圣旨怎么就下来了?”
云楚耸了耸肩,“难道不是凤雪倾求来的?”
“这故而是一,不过还有些事你这个病人不知道。”云昭瞅着她,一副“你快来求我告诉你”的模样,云楚嘴角抽了抽,原来她的大哥也会有喜感的一面,难道是被自己要出嫁的事情给刺激了?
“大哥你告诉我吧。”云楚学着当初菁茗楼里的凤仙的样子,用很风骚的表情了一句,末了还奉送一个媚眼,面前的人终于正常了。
“咳咳,一共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三日前萧燕候与洛家的人起冲突,自然,洛家的人是占不了什么便宜的,不过——”云昭一顿,“昨日洛家三个嫡出的子嗣都出了事。”
“嗯?”
“长子洛长安外出,回来时莫名被人打折了四肢,洛静宁两天前失踪,昨日在倚香苑被找到,可惜……咳咳,还剩下太子妃洛安宁前日晚失踪,昨天早上在出现在……凤雪倾的床榻之上,不过妹妹可以放心,那日晚四皇子在紫竹林,所以他并不知晓此事。”
“……”云楚替某人惭愧,其实凤雪倾这几天每天晚上都在她这里和她聊天,聊到半夜才走,对方还这几日托自己的福每天都是昼伏夜出,“还有一件事呢?”
云昭目光沉了沉,没有了原来那轻松的模样,“二皇子在回京的途中,受到了流民的追杀,如今下落不明。”
“流民……”
云昭没有下去了,他知道以云楚的智慧听得懂他的意思,且不二皇子凤宸出事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矛头直指谁。单就洛家三个孩子的下场的幕后主使即使真的不是凤紫,他也注定背这个黑锅,因为他的存在太过肆无忌惮,有多少人想要将他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以前他虽然嚣张,但没有做得太过,加之对方的势力也不足以抗衡,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这一次的对象是三大世家的洛家,不是对付了一个是三个,加之洛安宁还是太子妃,凤紫相当于直接间接得罪了洛家、太子和皇后,这种情况下即使皇上再想庇佑他也要掂量掂量了。
这两件事,将三人都牵连在内了,但两害取其轻,相较之下凤雪倾也算受害者。
云楚思绪有些繁杂,走进自己的院子,目光触及自己屋上那一身白衣时,眼皮又跳了跳,瞬间眯起眸子,“现在还没到晚上呢!”这厮是爬她家屋爬上瘾了吗?代云每日背着他飞上飞下的也够呛。
云楚默默地代云他同情了一把,不等屋上的人邀请,便飞身而上。
凤雪倾转头,一双眼睛仿佛粹了七彩琉璃,荧光四射,“高兴吗?”
以前凤雪倾笑得很少,可自从那日酒醉之后,他的笑容便越来越多,云楚为数不多的抵抗力实在是难以抵挡这般温温柔柔的笑,当下装模作样地,“高兴什么?”
凤雪倾拨了拨她颊边的发丝,“父皇下旨了,我们是未婚夫妻了。”
云楚头一扭,的确是害羞的,“这不是还没成亲么!“高兴毛线,八字也就那么一撇。
“阿楚想快嫁给我?”
“是啊是啊。”云楚鼓起腮帮子,“快去你府上当米虫。”
凤雪倾笑得更灿烂了,“本来皇子成年后,便会有自己府邸,只是因为我回来的晚,父皇让我多住几年,不过成婚后我一定会搬出皇宫的,到时候我便带着你离开尚京,去云游四方怎么样?”
“……”云楚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你会离开皇宫?”还要离开尚京?那她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不喜欢吗?”凤雪倾神色不变,轻轻把玩着她的发丝,“阿楚,你还记着他。”不是问句,是陈述。
云楚刹那间无言以对,“……”
“忘掉过去不好吗?”凤雪倾的语气有些冰冷,又带着一丝乞求,“我不做四皇子,你不做他的徒弟,人生如此短暂,怎么就可以浪费在复仇之上?”
“……”
“我自出生起,傅朗便一直希望我为母妃报仇,可是我从未见过母妃,也不曾感受过她的好,对我来她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若是人生中有了更加重要的事情,我又何必为了她舍弃我的一切。”凤雪倾勾起云楚的下颚,“阿楚,你看着我,那样的男人,真的值得你去一辈子恨吗?去记着他,去想着他,度过所有的年华,你的生命能让你这般挥霍至死吗?”
“你不懂……”她能好好活着就是因为源于对他的恨,没有了恨,她如何活?
一刹那,凤雪倾的脸色变成了无边的绝望。
“凤雪……”
“叫我雪倾。”
“我——”
“雪倾。”他很固执地重复着。
“雪倾。”云楚不敢去直视他,可是下颚被他捏着,很紧很紧,她甚至觉得对方只要稍稍一用力,就能刺破她的肌肤。
他盯着她,似是痴了,“那么等你报完仇呢?要离开我吗?”
“我不是——”
凤雪倾好像听不到她在话,“还是,你觉得你一辈子都报不了仇,所以一辈子都不会离开?”
“凤雪倾,你听我——”
“叫雪倾!”
云楚急切地改口,“雪倾,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凤雪倾像是满足又是不满足,他的神色有些呆滞,不停地喃喃着,“阿楚,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名分给了我,可是眼里看着的永远都是他……”
云楚的心此刻仿佛如刀绞一般,曾几何时,这个惊才艳艳的少年会变成这副模样,害怕,痴呆,残废?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她造成的,为何当初她不能在他身上多停留一会儿,为何?
“雪倾,你过要等我的!”云楚用手捂住他的眉眼,眼泪刹那间落下,“好等我的,等我用对你的爱来代替我心中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