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那个老侏儒旃叔,撮合太子和玉女的姻缘,太子折腰一拜道:“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啊,但不知妹妹意下如何?”玉山女只是低头不语,闳孺怂恿道:“子不语就是默许了,恭喜太子。”太子愧疚地道:“我心里虽是苦苦地相爱玉女,只是,我一个男人这样上门结亲,太委屈我的娘子了,我真是······”旃叔笑道:“我家夫人匈奴女也,从不会拘泥这个。”于是,太子执手玉女拜过天地,旃叔又点燃红烛,和闳孺贺喜一番,退出们去,留下这一对小新人洞房花烛,垂下帘栊,缔结了百年好合。
次日,太子带着令人眩晕的幸福感,乘马平明就晕乎乎的赶回了太学,还没进门,叔孙通和审食其就已经恭候在哪儿了,见了太子折腰道:“臣等奉皇帝圣命,特来恭请太子今天就不要上学了,立刻赶回东宫去觐见皇帝。”闳孺一听,暗叫糟糕,这一下完了,看了太子一眼,看见他面如止水,反而丝毫没有惊慌,赶紧小声提醒道:“太子,肯定是昨夜未回的事儿给捅出来了,太子,你要早做预备才是,要不小的命都没了。”谁知道太子眯起眼,回道:“这有什么?顶多就是这太子不做了,我不会攀上你的,你放心好了。”说完这两人就随食其出了太学,往东宫大厦宫风风火火赶了过去。
太子回到东宫,眼瞅得父皇和母后早已等在那儿了,一个个脸色阴沉,气咻咻等着自己,吓得连行礼也忘了。还是吕后先开口问:“太子,你也好大的胆子,现在竟然夜不归宿,让你父皇有多担心,你知道吗?”太子怯生生地嗫嚅道:“课业太重,出去散散心,完了就在逆旅住了一宿。”这时候,刘邦终于爆发了,怒吼:“像你这样的无用的逆子,有也可,没有也罢,朕担心干什么?信不信我再生个儿子,混账东西,你以为你就是铁打的太子了,朕告诉你,汉的万里江山都是浴血奋战得来的,决不会交给你这败家玩意作践,你们娘儿俩都给朕醒醒!”
吕后一听,那是如雷贯耳,赶紧拉紧自己儿子的手,“扑通”一声跪倒在尘埃,哭诉道:“皇上,盈儿纵有千错万错,我们娘儿俩也是你的嫡亲之人,也是和你一起白手起家的挚爱亲人。皇上,你不能因一次过错这样责难我们啊,这天理也不容啊?除了我们母子三个,这世界上的别人有谁和皇帝一起从草昧走来的?儿子,快啊,快给你父皇请罪,快啊!”太子这时候,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和姐姐刘乐,在彭城之败的亡命途中,和父亲刘邦同处一辆车辇,当时项羽追兵渐近,车子因为重量太沉的缘故跑不快,自己和姐姐曾被父亲用脚踹下去三次的沉痛过往,当时要不是驭车的夏侯婴不肯舍弃他们,自己和姐姐早就死在乱兵之中了。
想到这儿,太子的心冰凉刺痛,骤然就想开了,便沉静下来,咬牙回道:“父皇,你可以收回儿臣的太子之位,儿臣无怨无悔。”刘邦指定他怒吼道:“这可是你说的,好,你以为朕真不敢是不是?你等着!”吕后听后几乎要崩溃了,仰天大哭道:“皇帝啊,盈儿是你儿子,你要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要看在我们一家人这么些年过来得不容易,须要多疼爱太子才是啊。”刘邦转而对吕后怒吼:“还有你这个皇后也一样,你们都给我等着,大汉基业,朕绝不会交给一个妄庸的人来糟践。”说完,盛怒地拂袖抽身而去。
吕后正在跪着苦苦哀求,一抬头,发现皇帝没了,愕然问:“皇帝几时走吧?怎么本宫一点也不知道,这可怎么好?皇儿,你是太子啊,是国之根本,你要自律,要成擎天砥柱,而你,你是不是在外面乐游有女人了?”太子跪在吕后面前,如实地回道:“是的,娘,儿在外面有了所爱,而且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请娘成全。”吕后大怒:“大丈夫何患无妻?而你,身为国家太子,却胸无大志,拘于小爱,你这个不争气的儿啊,你气死娘了,你的婚姻岂能你私自做主的?必奉行父母之命,你把我们当成了什么?是什么妖女,胆敢来狐媚蛊惑你,娘让她马上化为乌有,还有那个闳孺,本后要将他剥了皮抽了筋。”
太子忽然对天发誓起来道:“苍天在上,刘盈对日发下毒誓,如果我母后敢对我所爱的女子动手,有一丝毫伤害,刘盈就和她殉情,如果做不到,甘愿天打雷劈!”吕后一听,顿时就愣住了,转而对儿子软了下来,哀叹:“假如本后还有一个亲子,今天也绝不容留你这滥情没用的东西,上苍,你怎么就这么折磨本后呢?好了,儿啊,咱娘儿俩不能争啊,知道吗?现在有一百双眼正盯着我们,我们要是一着不慎,那就是蹈入万丈深渊啊,母后不和你置气了,不会动你的闳孺,没有他你更是软弱可欺了,你先歇着,娘立刻就回长信宫。”
刘邦一夜无眠,戚夫人问他因为什么忧心,刘邦一脸憔悴,只是不肯作答,熬到黎明,刘邦草草洗漱,吩咐郎官,改在长乐宫永宁殿召集群臣。待到上朝,刘邦一脸庄严,直接开门见山,说出一句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话题:“朕昨夜一夜无眠,在想一个关乎国家根本的大事儿,那就是太子皇储的问题。朕要废太子再立,请群臣议一议。”刘邦的一句话揭开了争夺太子之位这场恶战、持久战的序幕,接下来,斗智斗勇,用心用血的夺保太子之战正式展开来,汉宫斗纪进入了升温阶段。
刘邦这一番话,那不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而是头下一枚深水炸弹啊,整个长乐宫的永宁殿,霎时间响起了嗡嗡不已的窃窃私语声。刘邦又补充道:“朕知道大家听了这个议题,肯定是很震惊,朕也一样。但是,太子的废立和立一个好太子,是国家稳定的基石,否则就会像前朝一样,亡在太子争夺的手里。试想一下,如果始皇帝重用太子扶苏,让胡亥无可乘之机,还哪会有汉?前朝覆灭之事不可以不知。现在太子刘盈,才德不足匹配,庸碌无以安天下,朕为社稷大计,安国家而断私心,故废太子再立强子,请诸公建言!”
对于皇帝废立太子这件事儿,群臣在诧异之后,除了以丞相萧何、都尉陈平几个暗地里明哲保身的高人不表态之外,几乎是众口一词反对。只是这事儿事关重大,谁也不愿意第一个站出来,于是,就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局面,只是满朝堂上“嗡嗡”议论不已,可就是没有人站出来打第一枪。终于,第一个人站了出来,他是太傅叔孙通,因为他的职务位置决定他必须要站出来表态。他毅然急匆匆走出朝班,走上前来到丹陛之下奏道:“陛下,你要废除现太子,再立强子,不知道这所谓的强子指的是谁,臣要看看他较之于今太子,于才于德,强在何处?臣请陛下言之以服众。”刘邦摇头道:“今天只是议论废立太子之事是否可行,不论其他,若是废立太子得当,朕自然就有下一步,再立新太子的人选。”
叔孙通劝谏道:“昔者晋献公因为宠爱骊姬的缘故,废除故太子再立骊姬子,晋国为之动乱数十年,国家由此衰落;秦不提早决定扶苏,使赵高得以有间诈立胡亥,宗庙社稷被灭,这都是陛下亲见的事实。现在太子仁孝,天下人都知道这个事实,而其母吕后和陛下共苦同患,怎么能背离他们呢?陛下从私心出发,必欲废适而立少,臣为太子太傅,愿意先伏诛,以颈血溅地!”刘邦回道:“论国事不得用私情,更不能情绪化办事儿,太子,是朕的接班人,是未来的九州人主,如果用妄庸之人,岂能稳定海内,势必危矣,请问诸公,还有事儿比这更大的吗?你们以为朕只是一念好恶,一时来冲动吗?你叔孙通倒书袋子有什么用?”
话说到这儿,丞相萧何一见再不站出来,已经不行了,便出班奏道:“太子,天下之本也,本一摇,则天下震动,奈何以天下本为戏,此事儿太大了,必须慎重,仓促之间,难以妥善决定,须再三斟酌,反复酝酿才行。”刘邦想了想,道:“丞相说的好,今天到此为止,众卿家回去以后都要用心思虑,是与否不在臆断,而在给朕一个响亮的理由,今天就议到这里,退朝!”刘邦挥手退朝,吩咐宦官:“驾临淑房宫!”
刘邦一来到淑房宫,看见戚夫人早早迎驾,刘邦挥退宦官,含笑看了戚夫人一眼,道:“阿戚啊,朕很少有今天这么痛快了。”谁知道戚夫人听了放声悲泣,道:“陛下,臣妾都知道了,我没有野心,也不想和皇后母子争,如意儿臣妾也不想他做什么太子。陛下,现在,宫里头到处都是流言蜚语,胡乱猜测陛下的意思,到头来谁都可以看得出来,矛头直指我们娘儿俩,这件事儿请陛下不要再提了。”刘邦听了大惊,道:“消息传得好快啊,如此一来,朕更要废立太子,这个皇后太强势了,太有能量了,压台将要倾覆那台了啊。”戚夫人再拜道:“陛下,请听臣妾一言,再也不要执着废立太子的事儿了,好吗?”刘邦看着戚夫人清纯的样子,仰天长叹一声:“子娇娇女子,岂能知道这些个玄幽,吕后至刚,看看她的近来手腕,不只是无戚,还会无刘,你就别操心了,朕会知道怎么做。”
这时候,吕后简直是急疯了,她深为自己过早地暴露铁腕,凌驾于皇帝之上,擅权诛杀诸侯王而懊悔,但是,自己那也是为了大汉江山啊。可现在的情况就是自己的儿子——太子又不争气又仁弱,眼见得皇帝的心已经生变,自己再不主动,儿子的太子之位就会不保,只要自己的儿子失去太子之位,那自己这个皇后又岂能有名分坐稳?事情到了关键时刻,一步走得不当,将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吕后想到这儿,心中煎熬,平时再怎么能干,到了此时也已经是失了方寸,未免手忙脚乱。她火急去了太尉府邸去找陈平,道:“陈平都尉,现在事急,太子被废只是旦夕之间,虽然有群臣力争,但是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也没能有什么用,你是睿智聪明的文侯,你快快帮本宫拿一个万全的主意吧。”
陈平面有难色,叫苦道:“臣虽然没有在朝廷上为太子说话,其实一直在殚精竭虑,可是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一个好办法来能改变皇上的执念。皇后娘娘,留候张良善于谋划计策,而且皇帝一直就信用他,你何不去找找他呢?再容臣也一边想招,你看如何?”吕后拍膝道:“你看我都急糊涂了,怎么忘了这茬。”即招来自己的侄子吕产,让他火速去留候府邸恭请张良出门来陈平府邸上。吕产领命去了,吕后又对陈平道:“都尉,你多少大事都能谋断,这事儿你今天务必帮本宫,本宫现在精神恍惚,我就等在这儿,等张良来了,你们一起一定定一个良策,要不然,本后今夜如何得息?”
陈平喏喏,不多久,吕产就回来了,沮丧地道:“留候张良自从上次有病,一直是道引不食谷,杜门不出至今,刚才臣去找他,他儿子张辟疆去他清修的密室找他,去了半天出来说是不见人,渺无踪迹,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吕后一听,愕然道:“什么?有这等事儿,难道说子房修道道隐了?这可怎么好?这可如何是好?”陈平一听,错愕了片刻,即一笑道:“皇后你放心,这事儿有些蹊跷,子房去了哪儿,臣知道他的仙踪,你们且看我的,不怕他不出来。”吕后急得得要问,但一看陈平们有把握的样子,也就罢了,只是急切地看了她一眼,叮嘱道:“那这事儿就靠陈平你了。”
这天,张良的府邸大门前,突然来了一个方仙道人,身着羽衣鹤氅,头戴日月金冠冕,身高魁梧,目光如炬,脸画山鬼妆容,乌漆墨黑看不清楚真面目,十分狰狞。他左手手执碗口粗细的尘拂子,右手单掌托一个石鼓,脚步矫健来到留候府邸正门前,将石鼓往地上一放,自己箕踞在上面,口中念念有词。将门官吓坏了,大声喝问:“你是什么人?不知道这是留候府邸吗?敢在这里撒野?还不快走?”那方士应道:“我听说张子房是道家方仙道道友,特来访问,辩论是非,斗一个输赢。”门客急报张良公子辟疆,辟疆一听坏了,出来相见,道:“家父抱病,不能见外人,仙人是那座名山洞府的,还请自回吧。”
那方仙道听了哈哈狂笑道:“我不远千里而来,寻道问友,你一个孺子敢来轻我?好,我就不走了,张子房,你一天不出来,我就等你一天,一月不出来,我就等你一个月,一年就等一年,一直等到你出来为止。”说完,将背囊打开,拿出法器,张罗搭台,建起驱神旌旗,降魔大杵,在台上击剑舞蹈,口念咒语,被头散发,吼一声:“鸿蒙大仙,随我邀请道友张良······”
那方仙道方士玩得兴起,恣意狂欢,放肆捣腾,忽然听得一声呵斥道:“曹敬伯,收了你的物事伎俩,这有意思吗?”那方士一愣,看见张良已经更衣出得大门来,哈哈大笑道:“我曹参屑小伎俩,岂能瞒得过你张良?我不装神弄鬼,问题是你的大驾也不显露神迹啊是不?好了,既然你出来就好了,辟什么谷啊?情况十万火急,你快随我去见皇后去就是了。”说完,将法器胡乱踢翻了,招呼随从去收拾,张良见状轻叹一声,曹参赶紧招呼来了车辇,恭请张良上车,往陈平府邸上去。
在陈平府上苦苦恭候的吕后,听得一声报道:“留候来了。”拊掌拍拍胸口,叫一声:“鸿蒙上天,救星来了,我和我儿太子就有救了。”亲自迎出大门外,用悲戚而可怜的口吻对张良道:“事急,本宫实在是没有办法,才用陈平之计干扰先生清修,我在这儿听说你直接点破曹参虚假弄神,可见一切其实早就在你的所监察预料之中。君为皇上的泰山要臣,现在上急着要废立太子,君得安枕而卧乎?”张良折腰,惶恐致意道:“皇后之言重矣,实在是病臣我所不能承受之重也。一开始,皇帝在困难忧急之中,侥幸用臣的计谋成功,那只是得天幸。现在天下安定,皇帝因为自己的所爱更换太子,那是你们至亲一家子骨肉之间的家事儿,虽臣等百余人争于朝堂,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吕后听了强制道:“子房说的肯定有一万条理由,但是,没法改变废立太子的事实,那就不行。现在,事情已经到了快要无法挽回的地步,本宫求你们来坐在一起,就是要让你们拿出方法出来,立刻马上!否则大势去也,太子旁落,你们于心何忍?”陈平肃然道:“子房,你肯定会有非常之谋,请你筹划教我们如何去办。”张良冥想,良久道:“办法不是没有?只是怕是难以办到啊。”吕后听了,双眼闪过一丝坚毅的寒光,咬牙道:“世上但凡有想的出来的良策,就没有本宫不能去做的事儿,请子房直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