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旗书院 > 其他类型 > 汉宫斗纪 > 第三十七回 痛通天帝认无赖 斗归土汉倭海关(上)

第三十七回 痛通天帝认无赖 斗归土汉倭海关(上)(1 / 1)

上回说到戚夫人看了管夫人和云儿一眼,脸色庄重地说道:“臣妾因有国事要见皇后,依照周礼端庄不媚,不敢轻忽,皇后是一国之母,汉宫主人,没有理由因公不见臣妾的吧?”云儿回道:“因公要见皇后啊,当然可以,但要在情理之中,光有理是不够的,我们主人她身为皇后,贤良淑德,母仪天下,从来不事治容,身为天下妇德旌表,她哪会只住在宫室里不事稼穑,寄生虫一样享福?这会儿正在园囿里,种下了黍米青苗,在薅草呢,太阳大,夫人你还敢去见吗?”

戚夫人眉头也不皱一下,道:“臣妾要见皇后,一定要见,快点引路吧。”云儿和管夫人对视一眼,挤眉弄眼一回,叫一声好,就在前引路,离开了长信宫,一路到了御花园里的一处神秘的园囿。果然到了一处田园,但见那半亩青苗,数畦黍禾,只是那杂草也疯长了,周围林木森森,深邃阴冷,蝴蝶蜻蜓乱飞,哪儿有什么吕后在?戚夫人不见吕后,对她们疑惑地问道:“你不是说皇后在地里干活的吗?现在皇后在何处?”管姬嘲弄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皇后天天在这儿劳作,以身作则,无异于百姓,为天下妇道树立风范,从来就没有抱怨过,也不曾偷懒,这一会儿方便去了,不行吗?至于夫人,你要见她,那就要依了这里的规矩,要么你就戴了笠去间苗薅草;夫人你是万金身子,你要是受不了呢,要么你就回去不要见她了,臣等岂敢强求尊驾,请夫人自便。”佩兰听了忍不住恼怒地看了她们一眼,质问:“你们这是合伙起来欺负人······”

云儿和管姬从容的回答:“岂敢,岂敢,这都是皇后常做的事儿?谈不上是欺负人吧?间苗薅草你们该会吧?”

戚夫人看了佩兰一眼,在茅亭上取了竹笠,道:“不要乱说话,我们下田去等皇后。”说完,两个人走到烈日之下,苗畦之上。这一下可就遭老罪了,其时正值烈日当头,地里热浪蒸腾,不到一会儿功夫,她们俩都听得见自己的汗珠了摔地上的声音了。可是,吕后还是没有出现,反倒是云儿和管姬两个人在茅亭上,看似无聊地打坐看天上的云起来了。气得佩兰就要发作,抱怨道:“皇后没见着,肯定不在这儿,是她们合伙嚯嚯戏弄我们,我们不着她的道儿,夫人,咱走。”戚夫人叮嘱道:“别多说,我们等的是皇后,等是应该的,难道就干不了,等不了吗?”就在这时候,忽然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这来者是谁啊······?”说着走出一位布衣钗裙的人来,正是皇后吕雉。

戚夫人赶紧上前,去那茅亭里见礼,恭恭敬敬地起眉折腰参拜,道:“臣妹戚懿参见皇后,特来问安。”吕后也不拿正眼来看她,只是问:“妹妹来我这地里,所为何事啊?有事儿你还是去见皇上去吧,本宫近来年岁不饶人,忘性大,靠些薄黍米粥勉强度命,什么也管不了也做不了,好久都不过问宫里头的事儿了。尤其是不干预政事儿,就是汉室江山丢到长安城下,自然有夫皇做主,我们这些屋里的女流之辈,哪能干政啊?”好家伙,这吕后已经猜透了戚夫人的来意,先来一个预防针,堵住了戚夫人接下来的开口。这一回,将戚夫人堵的,让她一愣神,杵在那儿半天作声不得。就这样过了良久,戚夫人回过神来,在心底权衡了一下利害关系,最终她还是决定开口,她已经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哪怕是碰得头破血流,自己也得争取下去,不虚此行。

戚夫人道:“启禀皇后,倭人万户侯梅鋗和五十铃夫妇,因为臣妇引见的原因才得见皇帝,现在他们求得皇上赏赐未央宫前的一亩三分地,皇上竟然允诺,赏赐他们玉玺国书,白茅包土而去,臣妇认为这件事儿万万不可,人主不能以土易于外国,此端一开,皇上将上难对三皇先人,下难对百官百姓,求皇后······”吕后苦笑道:“你也太看得起老妇我了,我这个皇后现状也是个名义上的,哪能即时见到皇帝?妹妹不是天天侍候皇上身边,你去说一说,该怎么做就这么做,本宫无有不遵就是了。”戚夫人拜倒,抽泣道:“皇后,实情是妹妹也不知何故,忽然被皇上冷落,见不了皇上,所以来求皇后。这事儿关乎社稷大事,而梅鋗夫妇已经离开了长安,在回倭国的途中去了,再迟就来不及了。”

吕后道:“看妹妹这话说的,好像是本宫拿架子一样,和你讨价还价似的,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对不住你,害得你白白晒了半天日头,蹭了一身土,你还是别忙活了,回去了吧,我也不忍心就这么和我一样糟践你。”吕后说到这儿,用眼神示意云儿送客,戚夫人哪有办法,只得拜辞,心中惆怅,暗自哽咽而去。戚夫人和侍女佩兰刚出园囿,就看见太子早就等候在那儿了,太子上前对戚夫人折腰行礼,道:“太子谒见戚娘娘,我在这儿恭候母妃娘娘好久了,你刚才和我母后所说的话,我都听得一言不差。你说的太对了,人主不能以土易于外国,此端一开,皇上将上难对三皇先人,下难对百官百姓,这样一来,国何为国?其实一开始以来,盈儿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在皇上面前争的,唉,无奈父皇不听儿臣的。”

戚夫人一见是太子,赶紧还礼,她深知太子为人和他娘吕后截然不同,他秉性忠实厚道,这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公开秘密,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戚夫人是丝毫也不会怀疑他别有用心,便赶紧建言起来道:“眼下梅鋗和五十铃已经在归国的途中,此事拖下去就迟了,太子何不赶紧去求张良出山呢?”戚夫人这一席话,说得太子茅塞顿开,道:“还是戚娘娘见教的是,我这就赶紧去求见留侯。”说完,就和戚夫人揖别,匆匆要去,谁料到一出苑囿的打门,就看见一辆车辇飞驰而来,驻马停在他们的面前,一个人撩起车窗帘子,朗声叫道:“臣在病中,这几天来一直就是心神不宁,如同要雪崩于顶,难眠难休,便打听起国事起来,就知道了梅鋗那件事儿,细细想起来,这事关乎国体,非常紧急,再也忽略不得,因此特地赶来了,我们还是一起去太子的东宫大夏宫去说话。”对于这意外的惊喜,戚夫人和太子自然是喜不自胜,三人赶紧驱车往东宫而去。

到了东宫大夏宫,张良见礼后,直奔主题道:“臣早年时,因亡国和家父获罪,我因为顶罪之故,被朝廷收孥,被罚为徐福入海求仙药的八百童男童女队率,和徐福一起乘船入海,替始皇帝求仙药,不意遭遇风涛,船队至于东海倭国,后来臣在倭国结识梅鋗和公主五十铃姬,并一起浮海回国,因此颇能了解倭国人情和梅鋗、五十铃姬为人,这事断断不能这么办。”太子惊问道:“可是梅鋗、五十铃夫妇已经出了长安,这可怎么办?”张良道:“臣刚一得知他们的事儿,就预料到这个结果,因此早有安排,急让大将军灌婴率人启用骠骑的千里马队,追赶梅鋗的车队去了,想这会儿已经超过了他们,早在他们的前头在齐地恭候他们了,不过,臣这救急的自作主张已经僭越,绕过了皇上,先必须由太子主政,臣再缓缓图之,否则,这事儿就办不下去了。”说到这儿,太子慷慨允诺道:“留侯放心,都是为国事,本太子虽无才德,决不为不责任担当,你只管去办。”大家到了这里,都松了一口气。

张良又对戚夫人道:“夫人,还是先行回宫去吧,臣已经让灌婴去告知齐相曹参,请他早做安排了,皇帝这儿,臣将理据修成奏章,已经委托张苍和周昌他们呈上,臣和将军郭蒙、柴武立刻出发,追及梅鋗之后,再做处置,一切都在掌控中了。”戚夫人和太子这才放下心来,告辞各自回宫。

张良星夜在郭蒙、柴武的护卫下离开长安,往东驱马驰骋,昼夜兼程直奔齐地,与此同时,太子和萧何对朝廷也做了周全的安排,令张苍和周昌将这事儿的利害关系直接禀报皇帝,将张良那份所有的是非曲直,有理有据都写在竹简上的奏章,两人自己亲自押送,命人抬进未央宫里去。

这会儿,刘邦正在长乐宫中一个人图清净独处,厌恶见任何人,也对任何事儿都烦,看见谒者石奋和陈平没有通过宦官直接来报,知道这事儿干系大,可是自己的情绪正处在低谷,不耐烦多想,一挥手就让谒者出去。此时,身为郎中令的谒者石奋,这会儿可就不能退缩了,直接开口道:“陛下,这是留侯的奏章,直接由周昌、张苍送来,有关梅鋗的事儿,特地交代务必请皇上即时批阅,道是此时此事儿急如星火,耽搁不起······”

刘邦一听,心中一震,问:“那子房现在怎么不来见朕?”石奋道:“留侯他自己已经和将军郭蒙、柴武追出长安,去撵梅鋗他们去了。他交待过,他已经来不及谒见皇上了,所为何事该怎么办,他都写在奏章上了。”刘邦一听顿时就努力地控制自己,平息一下自己的情绪,便拆开竹简,耐着性子细看起来,可是,他刚刚看到开篇的几行就“哗啦”一下,失手将竹简跌落在御案上,冲口而出道:“这可怎么行?子房你难道不知道,让朕收回封赏给梅鋗的茅土和国书,这不是明摆要让朕自认是沛丰无奈吗?朕可是神州天子,你要朕这么做,依照我们的约定就是要让朕自己承认是无赖,这,这别说是国格,就是朕的人格也丢不起啊。”一边的陈平早就揣度出来了,赶紧顺水推舟道:“皇上说得对,这关乎国格的大事儿,必须让皇上出口无悔,金口玉言,不能失信于外邦,天子是没有错的,别说是将区区未央宫前一某三分地赏赐给了外国,就是未央宫赐予了外国,也必须言必信,行必果。”

刘邦这一来心里更有底了,对陈平大加赞赏,最后道:“子房可以休矣,你平时想得面面俱到,这一回可是失手错漏了,朕也就不听你这一回。陈平,你去传太尉周勃,明日去齐地晓谕张良和齐王、曹参等,朕不会收回成命,对梅鋗夫妇的封赏不变,你们这是逼朕自甘承认是沛丰无赖,这万万不可能,这样的结果,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说完,挥退群臣,一个人铁了心将要去就这么办了。

可是,世事无常,谁也不能料到世界上的事儿会有剧变,而且变得风云激荡,当刘邦严令侍从要一个人独处长乐宫,正在享受清净的时候,一场天崩地裂的意外发生了。骤然,他的视野变窄,似乎发觉有一道青烟从口中而起,飘到眼前才缓缓消逝,正当他怀疑是不是幻觉的时候,他的旧伤那儿一炸而裂,一瞬间他的身体似乎就不属于自己了。剧痛似乎是暴风雨里的枝形闪电,铺天盖地般袭击了他全身的神经末梢,这一切来的是那么突然,以至于他想喊一声老天爹娘都不让了,他因为剧痛全身佝偻,缩成大虾一样一团,整个脑海子里霹雳一声,一个声音在清晰地告诉自己,这回玩完,我老刘要备办走路了。

这样一来,刘邦独享的清净,立刻就化为致命的孤独,他看不到一个人,偌大的宫里只有他形影相吊,恐惧向他洪水猛兽一样袭来,他想这时候自己就是死了,也绝对没有一个人知道,说不定还要被老鼠抠眼珠子了。悲哀啊,自己人生的一幕幕,走马一样闪现在眼前,他呼救,但是,就像被鬼捏住了脖子,除了发出困兽一样垂死的低声哀鸣,他什么也做不了。疼痛让他满脸都是黄豆大的汗珠子,身上的琉冕衮袍全都被汗水湿透了。在痛得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算了的垂死挣扎中,一波彻骨髓的剧痛总算煎熬过去了,缓了一下,他才喘过气来。

这时候,刘邦眼中的长乐宫不再是富丽堂皇的宫殿,而是一个萧条千载的巨坟,痛疼是劫后余生,还是令他发不出声音来。突然,他的心里电光一闪,一个念头横空出世——不对啊,我是刘邦,是海内人主,神州的皇帝,老天爷不能这么对我啊?让朕遭受这么痛苦,那朕不是比一般布衣老百姓还惨吗?是不是老天爷忘了这一茬?朕得赶紧告诉他才是。想到这儿,更加激起对痛苦的恐惧,他一刻也不愿意耽误地行动了。他疯狂地脱去头上的冕旒,被散头发,然后,将一缕头发死死用牙咬住,做出一个惊天动地的苦大仇深姿势,右手拔出腰中的长礼剑,左手托起传国玉玺,一双眼睛仰望殿瓦,将心脏对准北斗,他要和苍天互动了,他要用人间的帝王之威,号令鬼神,去和上帝诉求。只见他足踏北斗,手把乾坤,一双眼睛睚眦绽裂,如同方士通天,号令道:“朕受命于天,身为天子,为华夏皇帝,告昊天上帝,敕令四方神明,速速去除朕的体痛······”

刘邦欲用皇帝之威,敕令上苍,谁知道这一句话还不能说完,只听得“嗷······”地一声,剧痛核弹一样在他的胸腔瞬间炸裂,他的嘴里一甜,一口血雾如同火山冲破地壳一样冲天喷出,他再度扭曲,轰然仰面倒地。在这死亡扑来的瞬间,刘邦完全就绝望了,发出一声被千斤大石头砸中一样的微弱呼救声。就在这一瞬间,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皇上······”就像在万仞悬崖被人拉住手脚,从而阻止了一场无底深渊,身化零碎的坠落一样,刘邦心一暖,他想说什么,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眼前这人顿时明媚生辉,原来是戚夫人赶来了,她的旁边还跟着大名鼎鼎的太医方与公。

此情此景,让刘邦生出无尽的生死感慨,他激愤地惊呼道:“我这叫什么天子啊?痛苦过于常人,我有什么天命啊?一切都是空的,我刘三不过是沛丰一个无赖耳!”刘邦这一句祝辞话音一落,瞬时,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幕发生了,他心头顿时万籁俱寂,心宁气清,整个人如同被置换了一样,更为神奇的是身上的剧痛立刻就消停了下来,这一句天命般的话简直是比仙丹还管用,符到符灵。戚夫人已经抱住刘邦哭得兰花泣露,芭蕉雨漏,她痴情地哭道:“皇上,你怎么一个人独处宫中,痛成这样?···”此时的刘邦,从千刀万剐一样的剧痛中,忽然解脱,那情景是得到了一个重生自己的幸运,他同时整个心灵变成婴儿一样的天然宁静,整个心窍如同洞天石扉,訇然中开,而洞天里立刻就是另外一个世界,那儿青冥浩荡,广阔得无边无际,霓虹五彩,从没见过的仙人龙凤,往来飞升,天籁自然,他顿悟了。方与公这时赶紧地上前,用针石动手医治,在刘邦的重要穴位上烫熨,刘邦的疼痛渐渐减缓,方与公又让宦官给刘邦跪进丹丸,自己试了药后,才让皇帝服下,刘邦的病情就像雷阵雨一样来得急也去得快,戚夫人赶紧招呼宫人进来,将刘邦扶到床榻上安顿好,自己就紧紧地陪伴在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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