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嬷嬷抿了抿唇,说道:“老婆子们说,当年二夫人起初也不信小林氏是鬼怪的说法,可二少爷****梦靥,小林氏去探望他,他更是像疯了一般吼叫不止,到处找地方躲藏。二夫人本来就是阻止小林氏探望的,见到这种情况,立刻发了疯,半夜里端了一盆子狗血跑到永和院,砸开门,兜头泼了她一身狗血,又让跟着来的丫鬟们泼雄黄酒。老夫人没办法,安抚了两个儿媳妇,为着家宅安宁着想,请道士来做法。因为这件事,小林氏是鬼怪的说法便不攻自破。”
傅卿云柳眉轻扬,问道:“老夫人就没调查么?”
韩嬷嬷眼中晦暗不明:“这种装神弄鬼的事,哪里敢明目张胆地查,一个不好传出去,侯爷和几位老爷被御史参一本可就惨了。老夫人只着人暗中查访,这么没头没尾的,当然是什么都查不出来,不仅不能明查,老夫人还叫人封口。”
傅卿云叹息一声:“老夫人这么做,也是为侯府着想。”
韩嬷嬷总结说道:“从那以后,下人们便只说,二少爷是被夜猫子吓到了。有那乱说话的,被老夫人抓住当场打死两个,这才震慑住。渐渐的,二少爷大些,胆子比原先大了,这话也就没人再提起。”
傅卿云玩弄着手中茶盅,默默不语,思前想后,依旧毫无头绪。世家大族里顾忌多,偏偏又好体面,小林氏残害定南侯的子嗣,为着家族声誉着想,她不认为父亲回府后会休了小林氏,多半是让小林氏不管事关在永和院而已。
若小林氏真是妖孽的话,那小林氏可就必死无疑了。
她默默地收紧如玉的细指,怎么让小林氏露出马脚呢?当然,若说小林氏是妖魔鬼怪,她自个儿心里多半也是不信的。
傅四夫人来找傅卿云的这日,小林氏趾高气扬地登上侯府专为定南侯夫人准备的华丽马车去恪王府,她上次去恪王府带回来两盆快死的菊花,菊花成活,她当然要去恪王府给恪王妃交差,趁机将儿子女儿带出去透透气。她还特意问了另外两个女儿,傅卿云和傅丹云,两人都称病不去。
小林氏这一去,定南侯府的气氛立刻变得诡异起来,连老侯爷的书房气氛都有些凝滞。唯一不觉得侯府气氛怪异的便是傅四夫人了。
傅四夫人到了梨蕊院,装作亲热地拉着傅卿云东拉西扯,末了,才道明来意:“……卿丫头啊,听说老夫人从你们夫人账上拨了两万两现银。我正想开个皮草铺子,你,能不能把银子先借给我用?恰好冬天要来了,这批皮草刚好赶上趟,若是错过时机,可就赚不着银子了。等冬天过去,我再把银子还给你,必不会耽搁你出嫁的日子,你看怎么样?”
傅卿云觉得有些可笑,傅四夫人明明对她恨得牙根痒痒,却偏要一副狼外婆套近乎的样子,傅四夫人不累,她都替傅四夫人累。
放下空谷幽兰刻花白瓷盏,傅卿云抱歉地说道:“真对不住,四夫人,我那两万两银子已经花用了……”
她话未说完,傅四夫人痛心疾首地尖叫:“两万两银子呀!你竟然花用了,这才几天啊,还没捂热呢!”
她那不可置信的模样分明在说,你骗鬼去罢,我才不信!
傅卿云不急不慌地说道:“的确是用完了,当日老夫人给我银子,我推辞不要,徐嬷嬷说的合情合理,我想着长者赐,不敢辞,却之不恭,只好无奈收下。但我在府里,吃穿上,婶娘们打理得妥妥当当,四季衣裳、首饰,从来不少我的,我手里的银子没处花,便直接带到林府,让我外祖母帮忙买了江南的水田。”
她前因后果交代得清清楚楚,表情坦坦荡荡,十分无辜。
傅四夫人咬牙切齿,恨恨地看着傅卿云:“你呀你!花用银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长辈商量呢,一出手就是二万两,你当是两棵大白菜啊,败家也不是这么个败法!”
傅卿云咬着唇,一副认错的样子:“四夫人,是我鲁莽了,不过外祖母管着我娘亲的嫁妆,将来我的嫁妆起码有一半从我娘亲的嫁妆里面出,其中便有田产。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让外祖母在江南给我买了田产,跟以前的田产放在一起打理,省事。这事,我征询过外祖母,事后也禀告过老夫人,并不敢欺瞒家中长辈。”
傅四夫人牙根疼,心口疼,二万两银子,换成白花花的银子能闪瞎人眼,可就这么从她手指缝里溜走了!她气得说不出来话,只拿两只眼睛瞪着傅卿云。
傅卿云垂下头,压下嘴角的笑意,唯唯诺诺地说道:“要不,我跟外祖母商量下,先将田产变卖了,拿回来给您应急,等您腾出银子还给我,我再重新让外祖母帮忙买田产?”
傅四夫人深深地喘两口气,才没将肺给气炸了,抿着唇,声音从牙齿缝里挤出来,强颜欢笑道:“不用,不用,我再从别的地方想想办法,何必惊动你外祖母折腾来折腾去。真是,你这孩子说话心里没个数,你外祖母年纪大了,又忙的脚不沾地,你怎么舍得折腾她?”
如此教训一通傅卿云,过过嘴瘾,傅四夫人简直是落荒而逃,她再不离开梨蕊院,肯定得被傅卿云给气死!这个败家娘们!留着以后祸害安国公府罢。
她真个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竹篮打水一场空。
傅卿云捂嘴轻笑,傅四夫人一听说要捅到林老夫人面前,立马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半句话不敢再提借银子的事。
傅四夫人回去后不甘心,明里暗里查傅卿云是否真买了二万两银子的水田,她甚至编瞎话告诉傅四老爷傅卿云被人骗买了田产,让傅四老爷动用人脉去官府查。
傅四老爷查到是林家帮忙过户的田产,顿时明白傅四夫人的小心思,把傅四夫人骂个狗血淋头:“……你伺候好老夫人,嘴甜些,将来多少好处没你的,干嘛跟个小辈过不去,算计她个没娘的孩子!”
傅四夫人缩着脑袋,不敢反驳,心里却在想,一个死了亲娘的孩子坐拥的富贵都比她好不知多少倍!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她殚精竭虑地为这个小家着想,而傅卿云从生下来就不用担心吃喝没着落,眼不眨地就花出去二万两银子,跟流水似的,而且,她还有个那么优秀的未婚夫婿!
活该死了亲娘啊!老天都看不过眼她活得这么滋润。
傅四夫人恶毒地想着。
她不敢将怒气撒在傅四老爷身上,没胆子去招惹傅老夫人,只好将怒气撒在傅卿云身上,偏偏傅卿云自个儿有个小厨房,每日足不出户地绣嫁妆,她想找茬都找不到破绽。
小林氏除了在单独傅老夫人面前,彻底收敛起性子里尖锐的一面,时不时地偶尔出府去恪亲王府,老侯爷对她去恪亲王府的事不置一词,显然是默认的意思,毕竟侯府得罪不起恪亲王府,而且他见小林氏的确老老实实的,也没小动作,见到他去寿安堂,也是一副恪守礼仪的样子,前前后后殷勤伺候,当的是个孝顺的儿媳妇。
只有傅老夫人因为林老夫人的话受了影响,有些微词,但老侯爷都默认了,她也拿小林氏无法,私下里讽刺几句罢了,后来又见老侯爷似乎对小林氏不再冷着脸,她背着人更是毫不留情地斥骂小林氏,偶尔揪着小林氏的错处,不是罚她跪瓦片,便是罚她在大太阳地下顶水碗。
傅卿云有一次去寿安堂请安,恰好看见小林氏顶水碗的情况,她盯着小林氏看了一会子,上前来请安,面上一如往昔的温柔和悦,此情此景,别提有多讽刺。小林氏心里发毛,几乎当场破功咒骂傅卿云,更是恨上傅卿云的不知好歹。
恰好她这几天见傅四夫人闷闷不乐,神不虞,联想寿安堂里小丫鬟们的闲言碎语,便知道傅四夫人和傅卿云闹掰了,这****将傅四夫人拉到无人处,问道:“四弟妹因何苦闷?”
傅四夫人在傅四老爷跟前没讨着好,苦于无人诉说,想着小林氏也是恨着傅卿云的,就倒苦水说:“前两日,我去找卿丫头借银子,这才知道,卿丫头把银子全部给她外祖母买了田产。唉,可真是个无法无天的丫头,也不跟我们长辈商量一声,将来她可怎么管理偌大的安国公府啊!”
小林氏暗骂一句虚伪,暗道原来傅卿云将银子买田产了,怪不得傅四夫人没能闹起来拆了梨蕊院抢银子,她嘀嘀咕咕地说道:“四弟妹,这都怪我,卿丫头原先娇贵,只爱些琴棋书画,不爱理会凡尘杂事,我没敢使劲教她管家,这才让她面对银子不知道怎么花用。四弟妹要是还认我这个大嫂,不如代我教教卿丫头管家。你看我如今这样,怕是卿丫头出嫁前,都没机会再教导她了。”
傅四夫人炸毛,毫不客气地说道:“卿丫头是你们大房的,老夫人疼得如珠如宝,又是个有主见的,我可教不来她!”
她正恨着傅卿云,不给她使绊子就好了,还教她?做梦比较快。转念一想,小林氏什么时候对傅卿云这么好心了?
小林氏恨不得死劲拧傅四夫人几把,见她眸中沉思,便知傅四夫人转过弯来,又不辞辛苦地提点道:“卿丫头从未管过家,难免出差子,我是怕她出了岔子,老夫人不喜,才没有拜托老夫人教导她。四弟妹,这件事你答应了罢!”
傅四夫人皱着眉,傅卿云管家出岔子,老夫人不喜?她脑中灵光一闪,眉开眼笑地说道:“哎,咱们是妯娌,大嫂的心愿,我自当达成。卿丫头交给我,你尽管放心!”
小林氏意会,松口气说道:“那多谢四弟妹了。”
傅四夫人打蛇随棍上,接上话说道:“那大嫂,我帮了你这个忙,完成你的心愿,有来有往,借银子的事,你是不是就方便些了?”
小林氏故作为难,片刻后,咬牙说道:“好,若是四弟妹教的好,作为答谢,我便是自个儿不开铺子,也得紧着四弟妹呀!”
敢肖想她的银子,等傅卿云失宠,看她不整死她!
傅四夫人眼睛眯成一条线,咯咯笑个不住,仿佛已经看到银子哗啦哗啦飞进她的荷包里。
傅四夫人求银心切,当即欢天喜地地跑到傅老夫人面前提出想要教傅卿云管家。
傅老夫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子,不答反问:“你刚才和小林氏见面了?”
傅四夫人跪坐在傅老夫人旁边的蒲团上,讪讪地笑说道:“小林氏是我大嫂,我见了面,只是礼貌性地打招呼罢了。”
傅老夫人转过脸,闭上眼睛,手中佛珠不停,说道:“那样最好。我原就想过让卿丫头和三丫头、四丫头一起学管家,小林氏是个不靠谱的,四年来什么都没教她们,这时候该一起学起来了。你和你二嫂看着安排罢。”
傅四夫人连忙应声:“好的,老夫人放心,我必定会将自个儿知道的都教给几个侄女。”
傅老夫人不置可否,这几日傅四夫人连续献殷勤,可她已经有些厌烦傅四夫人的愚蠢了,只说道:“三个孙小姐,怕你们两个人带不好,我让徐嬷嬷帮你们。”
傅四夫人面一僵,还想说什么,瞥见傅老夫人如老僧入定一般,便收回到了舌尖的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