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凌云讽刺地笑了笑,面上则恭敬地拱手说道:“聂夫人,此处为女眷休息的客房,晚辈在此多有不便,若是聂夫人想报答我为聂姑娘落水呼救的恩德,晚辈更不敢领,聂姑娘是晚辈大姐姐夫家的表姑娘,晚辈呼救是应当的。若有别的疑问可问这个丫鬟,她是冯府的丫鬟,冯夫人派给晚辈的,一直跟在晚辈身后。”
傅凌云朝身后一指,冯家丫鬟赶忙站出来,低垂着头,傅凌云深看了她一眼,又朝聂姑妈拱拱手,便离开了客房。
聂姑妈有心留住傅凌云,可众目睽睽之下,也奈何不得傅凌云。
这一天是冯夫人的孙子做周岁,抓周,冯夫人春风得意,赶来客房时却是满面阴沉,她赶来时,正好碰上要出去的傅凌云,傅凌云朝她行了一礼,便径直离开了。
因牵扯到傅凌云,傅卿云和傅老夫人也赶来了,两人让傅凌云去前院,让他别担心,便进了客房。
她们进来时,冯夫人正关心地问:“聂姑娘如何了?我叫了大夫来,马上到。”
聂姑妈坐在炕边上,拉着聂曼君的手,满目担忧地说道:“多谢冯夫人。曼君腹中的水挤压出来了,尚未清醒。”
傅卿云让傅老夫人坐在桌子边上,自个儿上前看了两眼聂曼君,聂曼君呼吸平稳,明显是缓过来了。她略微放心,没闹出人命便好。
冯家的大夫很快便来了,给聂曼君扎了两针,聂曼君悠悠醒来,看清聂姑妈的脸便扑到聂姑妈的怀里,害怕地大声哭道:“娘亲,吓死我了,我以为我要死了!那湖水都淹没到我头顶了……”
傅卿云心酸,前世聂曼君她们谋害她和女儿淳于芷的时候,聂曼君可曾想过,她会害怕,她的女儿会害怕?这都是聂曼君自找的!前世的报应终究轮回到了她自个儿的身上。
聂姑妈搂住聂曼君也哭了,柔声哄了许久,母女俩才渐渐平复情绪。
冯夫人脸难看地审问完那些小厮、丫鬟和婆子,回来看了一眼傅卿云和傅老夫人,说道:“聂夫人,我刚问了他们,丫鬟婆子们听到噗通落水声,初时没在意,听到傅世子呼救才过来救人,看见聂姑娘和一个老婆子在水里挣扎,因她们不会水,才就近找了小厮下去。这件事我已经让她们封锁了消息,绝不会传出一丝口风。”
聂姑妈神情悲愤,她真想把那些小厮全部打死算了,顺便再把傅凌云那个冷血怪物一巴掌拍死!
聂曼君抬起头,哭着说道:“是那个……”是那个老婆子把她推到湖里去的。
“曼君!”
聂姑妈喊了一声,打断聂曼君的话,朝她瞪了一眼,说道:“你刚才挤出腹中积水,不适合说话。”
刚刚聂曼君喋喋不休地诉说害怕的时候,聂姑妈可没打断她的发泄。
聂曼君有一丝恍然,呆呆的看着聂姑妈,半晌后恍然大悟,不由得满面羞愤,又痛恨那傅凌云见死不救,竟站在岸边看她挣扎,还让几个低贱的下人救她!想想,她就觉得浑身发痒,无比恶心!这些人若是落在她手里,她定要他们挫骨扬灰!
想来想去,她竟不知道该怪谁好。
傅卿云这时看到送傅凌云出二门的丫鬟,便问那丫鬟说道:“姑娘,刚刚是你送我弟弟傅世子出二门,全程跟在他身后,你看到了什么尽管如实说来。”
聂姑妈想要阻拦,冯夫人不容她再放肆,直接挡在聂姑妈面前,盯着那丫鬟:“红玉,你看到什么尽管说。”
丫鬟红玉便清脆地回答道:“回国公夫人、夫人的话,奴婢跟傅世子出了正房,傅世子经过湖边时,奴婢崴到脚了,但傅世子没发现奴婢落后,等奴婢揉了两下脚起身,便看到那个后来落到湖水里的老嬷嬷推聂姑娘进湖水里,她又想去推猝不及防的傅世子,但是没推动,反而被反抗的傅世子一把扔到湖里去。接着傅世子大声喊人救人,其他丫鬟婆子们便来了,后来因为没人会游泳,便叫了小厮进二门救起聂姑娘。聂姑娘刚上岸,聂夫人便赶来了。”
“你胡说!”
聂曼君从聂姑妈怀里抬起头来,悲痛地大喊。
红玉不慌不忙地说道:“奴婢句句属实。”
聂曼君不顾聂姑妈的阻拦,指着红玉疯狂地大喊:“你就是胡说八道!我落水后,傅世子等了会子才叫人来救我!”
红玉抬眼怜悯地看了眼聂曼君,聂姑娘瞧着是个聪明的,没想到是个脑残:“奴婢所言属实,傅世子的确犹豫了下,大概是在考虑是不是下水去救人,但随后马上喊人来救聂姑娘,可能聂姑娘在水里觉得那一瞬间的犹豫很长罢。”
这一场戏一瞧就知是聂氏母女俩算计傅凌云,红玉是个丫鬟,却也知道自重,聂曼君算计不成就反诬傅凌云,妄图把事情闹大,真是愚蠢至极!
聂曼君结舌,指着红玉说不出话来。
而她一个大家千金,在冯府游荡,竟然不带丫鬟跟随,这一点足以让人诟病的。
傅卿云状似到现在才看出端倪,脸阴沉地说道:“冯夫人,那个老婆子得好好查清底细,聂姑娘的清白不容人糟蹋。”
随即,她扶着傅老夫人起身,鄙夷地瞟了眼聂曼君,冷冷地对聂姑妈说道:“姑妈,好好照顾聂姑娘,我和老夫人去客厅了,还有很多人等着我们呢。对了,我弟弟凌云已经跟北晋伯府的汪姑娘定亲了,他是不可能跟聂姑娘私会的。”
聂姑妈顿时脸铁青,看着傅卿云和傅老夫人扬长而去,瞥见冯夫人神不虞地站在旁边,一时,她的脸红了黑,黑了青,变换个不停。
冯夫人心里恼火死了,那个推人下湖的婆子是冯府的,竟然听命于聂姑妈,她攥了攥拳头,冷笑着说道:“聂夫人,我府里事务繁忙,就不奉陪了,需要什么直接叫丫鬟去取,衣服鞋子都有干净的给聂姑娘换。至于那个推人的老婆子,因落水伤寒不治而亡!”
聂曼君身子一抖,害怕缩在聂姑妈怀里瑟瑟发抖,她知道那个推人的老婆子活不成了,她发狠想她死,也不过在心里想想而已。
聂姑妈拍哄着聂曼君,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心想,那死老婆子的确该死,竟然没看见傅凌云身后跟了一个拆台的丫鬟!然而她心中更气傅卿云临走时那最后一句话,那轻蔑的语气,好像她的女儿嫁不出去了,非要赖给傅家似的。
北晋伯府的汪姑娘,哼,不过跟傅卿云一样是个没了娘的可怜虫,小时候克死母亲,长大了必定接着克夫、克子!
聂姑妈正在心里恶毒地诅咒汪子芹,没成想,她怀里快哭晕过去的聂曼君抬起头责怪地哭道:“娘亲,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娘?为什么要这样害我啊!我说过对傅世子没有心意,您为什么不信我,非要把我和他送做堆?现在,我名声败坏,那冯夫人和大表嫂都以看个不洁之人看待我,您是不是就开心了?”
聂姑妈怒从心起,她苦涩地说道:“你这样了,我怎么会开心?我做什么不是为了你!你却这般没良心!”
聂曼君哭得歇斯底里:“可你做出来的事却是在害我!哪有那你这样把女儿的清白当儿戏的娘亲!”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聂曼君的脸上。
聂曼君的身子斜飞到一旁,挂在炕沿上。
聂姑妈几乎是出手的那一刻便后悔了,她慌张地扶起半晌没动静的聂曼君,哭道:“我的曼君啊,娘气糊涂了,不是故意打你的,你没事罢?”
聂曼君脸苍白如纸,幽幽地望着聂姑妈,颓然地说道:“你打死我算了,反正我这辈子是嫁不了大表哥了,嫁给谁不是嫁,便是嫁给守门的小厮、贩夫走卒,反倒如了您的意!”
聂姑妈心中大痛,定睛一瞧,聂曼君已昏死过去,她喊了几声不管事,连忙叫来有经验的宁嬷嬷,宁嬷嬷拿了鼻烟壶来,轻轻在聂曼君鼻子底下晃了晃,聂曼君醒了过来,但只撩了聂姑妈一眼,便闭着眼睛不说话,有些生无可恋的迹象。
聂姑妈心里打个突儿,哄劝多时,无法,只得狠心说了一句:“曼君,你想嫁你大表哥,一定要做妻么?”
聂曼君心中一动,她从未想过做妾,但是思及那年那月在城楼上观看到的安国公的风采,她眼神迷醉了,喃喃道:“不管做什么,哪怕做个丫鬟,只要能陪在大表哥身边……”
聂姑妈心神俱碎,抱着聂曼君哭喊“我苦命的儿啊”,心里对傅卿云又恨上三分。
宁嬷嬷眉心紧蹙,听聂姑妈嚎了半天都没展开,聂曼君人已经是淳于沛的了,怎么还想着安国公呢?这般水性杨花的女子连她家春妮都比不上。
聂姑妈无心参加宴席,带着聂曼君匆匆回府。当晚,聂曼君发起高热,吃药也吃不下,吃一点吐一点,最后把黄胆水都吐出来了,聂姑妈忧心忡忡地守了一晚上,直到第二日早上聂曼君额头上的温度才下去了些。
但聂曼君这一病就病了三四天,每日蔫蔫的。聂姑妈只好再次承诺会帮她到安国公身边去,聂曼君这才有了精神气,积极养病。聂姑妈看了堵心得不得了。
宁嬷嬷回府后添油加醋地给淳于沛说了一番,淳于沛紧紧抿着唇角,露出个自嘲的笑容,那种情况下,聂曼君说的只可能是真心话,聂曼君在说那些话的时候肯定没半点考虑过他这个二表哥的感受。
宁嬷嬷走后,他狠狠朝地上“呸”了一口,低声骂道:“下贱的bao子!”
宁嬷嬷的话自然很快又传到傅卿云耳朵里。傅卿云皱眉思索半晌,想到前世那母女俩的龌龊,恶心欲呕,没想到中间夹了一个淳于沛,事情竟然又走到了前世的轨迹上。
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傅卿云再不能忍,晚上便将冯府发生的荒唐事告诉给安国公。
安国公眼底闪烁着冷芒,攥紧手中的兵书,抿唇说道:“姑妈这次太过分了,冯夫人恼她在冯府的手伸的太长,这事必定不会善了。我会跟族里禀告,请族中长辈们请聂姑妈回聂府。”
傅卿云瞠目结舌,她万万没料到安国公真的能狠下心来。
安国公亲了一下她张圆的嘴巴,戏谑地笑道:“你以为我只能当个孝子,当不了好丈夫和好兄长?我首先是安国公,然后才是聂姑妈的侄儿啊,卿云。”
傅卿云若有所思地点头,可还没回过神,就被男人摁在炕上就地正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