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在浑浑噩噩的噩梦中过去,都是张玄真突然出现夜里吓着了她害得,商凌月第二日听见刘常叫早才从噩梦中解脱立即起来,今天早朝还有重要的事情。
朝间,中书令房崇按照昨日早朝的诏令,将所拟曾受了苏朝恩迫害的官员名册呈上:“回禀陛下,所有人蒙受迫害的人的名字都在上面,尚还生者用黑墨,已死者用赭墨,请陛下查阅。”
商凌月目光在他身上凝了下,凤耀灵的名字肯定在上面了,阿史那逻鶻和房崇还真是好办法,随即看向苏伯玉,这次倒不用装了,她是真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查看,苏伯玉恭敬弯腰凑近:“一会儿有臣从旁帮着陛下,莫慌。”
商凌月这才放松,点点头。苏伯玉捧着拂尘下了九级台阶,双手接过名册回到她身旁。
她拿起打开,却是把册子斜拿着,以便站在旁边得他能看见,她则看看册子,看看他,苏伯玉微微点头,表示这页的人名没问题,她就翻过,有问题的她就拿起朱笔画个圈圈。
终于在最后一页第三竖行看到了凤耀灵的名字,商凌月暗有些担心苏伯玉会发现什么端倪,见他视线到了凤耀灵的名字时微微紧张。
苏伯玉却是眸光文雅依旧,淡淡扫过,与之前看别人的名字一样,看到最后一个名字温和点点头示意,凑近她耳边低语:“除去陛下做了标记的,其余都可以命中书省拟写好圣旨,一一传办了,做标记的再让房相重新审过,务必让他们在六日内全部办完。”
商凌月狐疑他为何说要在六日内弄好,可也暂时没问,这下算是松了口气,看向房崇照着他说的下了令,眸光难掩期待向阿史那逻鶻看了眼,她还是头一回这么望眼欲穿得期待见到一个人。
虽然有了张玄真,可这凭空而来的人,她总有些将信将疑,还需要日后夜夜相见时试探才行。这个凤耀灵,她才可完全信任,她迫切需要这样一个人了。
下朝后回了紫宸殿,她当即就问苏伯玉为何要六日内弄好,他恭敬笑道;“陛下可还记得十三日后是什么日子?”
商凌月怔了下:“什么日子?”六天平反昭雪跟十三天有何关联?
苏伯玉文雅笑着提醒:“是陛下的登基大典,六日内为这些大臣们平反,十三日后,大部分才能赶得及到达盘镐参加大典,庆贺您登基,共襄盛况。”
竟是如此,商凌月扶额笑叹道:“还是阿兄考虑的周全,有你在,朕省心得多。”
苏伯玉一直和她待到午膳,服侍她,二人刚刚用完膳,一直在天牢伺候苏朝恩的高尽国回来了,毕恭毕敬跪在殿中央道:“奴才高尽国见过陛下,苏朝恩已经伏法,凌迟后的尸骨展于菜市,百姓皆高兴非常,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纷纷赞颂陛下英明,吾皇万岁。”
苏朝恩的时代终于结束,商凌月本以为听到会很高兴,可惜心头却有着恍如隔世的怅然,千纠万结,苏朝恩死了,商姒帝国却与他在时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换了个人继续控制她这个傀儡罢了,淡笑摆了摆手:“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随即转向面色不似平素轻快的苏伯玉,体谅道:“阿兄节哀。”
苏伯玉闻言脸上骤浮现笑容,感激凝视她:“多谢陛下关心,臣无碍,臣该去内侍省办事了,陛下若无其他吩咐,臣告退。”
商凌月笑笑:“去吧。”
苏伯玉离开后却不是去内侍省,而是回到紫宸殿。
周昌邑将一本不到半寸后的册子给了他:“你下朝时吩咐我要的东西,凤耀灵的所有情况都在里面,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各种消息中七拼八凑弄成了这么一本。”
苏伯玉接过笑看他一眼,轻拍拍他的肩:“辛苦了。”
周昌邑顿时喜笑颜开,面上的幽怨好似没存在过,兴致高昂道:“阿史那逻鶻和小皇帝昨日密谈中当就有此人?凤耀灵,他们选择凤耀灵是有何居心?”
边说见苏伯玉拿着册子向房里走,他也紧步跟上。
苏伯玉坐到软榻上翻开册子就看去,边看边回答他:“今日陛下在我看到凤耀灵时气息有所变化,必然此人对她异常重要,陛下现如今迫切想要了解朝政大事,治国方略,两条信息放在一起不难推测此人是何用处。”
“帝师!”周昌邑顿扬了扬眉:“就凤氏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
苏伯玉被他的形容逗得勾了勾嘴角:“嗯,是他。干爹当年会放过他便是这个原因,他不会对干爹造成威胁。”
顿了顿,他的态度却是一转,意有所指凝向他道:“现在却要重新估量了。”
周昌邑看他说得慎重,走近笑抬手轻按在他双肩上问道:“要我派人杀了他替你永绝后患吗?”
苏伯玉一个手势阻止:“你忘记了我的大计,他纵使有通天之能也不足为虑,我自有办法将他控制在掌心中。”
周昌邑闻言会意笑了起来,悠悠眯了眯眼憧憬着未来:“入网的鱼越来越多,我迫不及待想要看他们被一网打尽了。”
十三日后,正是立冬时节,平凡昭雪的臣子们几乎全部都到了京都盘镐,参加登基大典,一早上起来商凌月就按照苏伯玉指点着告天地祭祀宗庙,进行到最后,回到含元殿坐在龙椅上,接受文武大臣,外邦使者的朝拜。
“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声回荡在空旷肃穆的殿内久久不绝,随后各国使者先继献上宝物恭贺她登基,商凌月在他授意下全部命人收下,又赏赐了些回礼,改年定国号为永寿,她登基之日起便是永寿元年,典礼结束后,在含元殿设宴,专为庆贺她登基。
宴上一派歌舞升平,盛华开国舞,胡旋舞,绿衣舞……一舞接着一舞不断,丝竹之声绕梁不绝,所有人红光满面,安然知足,交杯换盏,互相道贺,不时还要到她面前敬酒,商姒帝国的规矩,这一日是君臣同乐的,这一副太平盛世其乐融融的景况,要不是知道内情,商凌月真会以为自己穿越到了一个鼎盛繁华的太平人间,能享受这当皇帝的大好日子,可惜旁边装模作样伺候她的苏伯玉不时提醒她的傀儡处境,垂下眼帘暗叹喝着手里的葡萄酒,只要他在一日,商姒帝国就永无宁日。
宴会上她可以和众臣同乐,走到文武大臣门中间与他们交谈,她一个个得都听遍了大臣的名字,尤其是那些平反冤屈的,是今夜优待的对象,可就是没有凤耀灵,阿史那逻鶻敬酒时,她询问了。
阿史那逻鶻低语回道:“房相的人告知,他今夜才能到达盘镐,陛下不必担心。”
商凌月暗叹了口气,略有些失望笑看他:“嗯。”
临近戌时宴会终于结束,商凌月满身疲倦,从天刚亮到现在都没歇着,苏伯玉陪侍她回了紫宸殿就赶紧换下了厚重的大冕服。
苏伯玉本要给她替换常服,她却是摆了摆手阻止,苏伯玉恭敬问她:“陛下可要到东清池沐浴解解乏?”
商凌月哈欠连天摇了摇头,苦笑看他:“朕现在什么都不想干,就想躺床上睡觉,阿兄你也忙了好多日了,回去早些安置。”她实在不想再看见他了,有他在她总也放松不下来。
苏伯玉恭恭敬敬道:“臣今夜打算到外宅住,陛下随后若有事,可着刘常传臣。”
商姒帝国的这些个太监们,都在宫外有自己的家产宅子,她只是听月儿那时给讲过,没收苏朝恩家业时听过,但从未见苏朝恩和苏伯玉任何一个人在外住着,今夜还是头一回,苏伯玉去外宅仅仅是要换个地方住,还是有其他目的?商凌月疑惑骤生,若有所思笑摆了摆手:“阿兄放心回去住,朕在宫里有事那些个奴才都能伺候。”
苏伯玉微微笑道:“是,臣告退。”
商凌月看着他离开,满腹疑问躺倒在了床上。
明夜见了那个道士问问,这些时日每夜他们相见时的谈话都透露出一个讯息,他对苏伯玉了如指掌,真跟那前知五百年,后晓五百年的神棍一样,苏伯玉的一举一动和心头所想都分析得精准至极,他肯定知道苏伯玉今晚上去哪儿了。
一个时辰后,苏伯玉宅邸的不甚起眼的后门前,左右两个灯笼映下昏黄的光线,一辆青布蒙着的马车缓缓驶进,最后停下,帘帷掀起,缓缓走下一人来,身披已经陈旧至极的鹤氅,露着里面的土灰色布衣,同色的汗巾束腰,身形颀长,但又有些弱不禁风的病态,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衬托下,竟带了些许楚楚可怜,但掩不住周身与生俱来的清贵高洁。
走近后,守门的两个少年太监才看清楚来人面容,深更半夜前来来打扰公公,此人也太不懂规矩了,面有不悦,:“来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