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江阅正在走廊守着,张助理见她坐立不安也不敢多说话。
只求“急救中”这三个字能早一点黯淡下来。
这年除夕夜,江阅迎接的是从急救室推到重症监护室的余书遥。
昏迷不醒的余书遥。
大年初一,蒋朝来拜年,安倩如心情好,抓了一把糖往他手里塞。
蒋朝说:“安姨,我都十六了,不是小孩子。”
许安菜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还顺便插话道:“对,妈,你要给他一包烟,他绝对能上天。”
“说什么呢你。”安倩如揪着许安菜耳朵瞪她,“你都十六了,以后说话之前能不能过过脑子。”
许安菜不以为意:“我又没说错。”
气的安倩如想打她,被蒋朝给拦住。
安倩如一看蒋朝拦她,便问:“你觉得她说的是对的?”
“阿?”蒋朝意识到自己反应错了,连忙说,“没有没有。”
安倩如也瞪了他一眼,随即出门。
蒋朝把一把椅子从桌底下拉到许安菜身边,人坐下。
“昨天新年,余书遥他有没有什么表示?”他试探地问。
许安菜瓜子磕不停:“没有。”
瓜子壳一个接一个往脚边的垃圾桶里吐。
蒋朝说:“这人怎么能这样,女朋友过个年,居然也不表示表示。”
许安菜拿遥控摁了一个又一个台,都是回放春晚。
“女朋友怎么了?谁规定女朋友过年,男朋友就要有所表示?法律规定了么?”
许安菜可护犊子了。
蒋朝被怼的无话可说,直说她傻。然后从口袋掏出一个礼物盒,戳戳许安菜的胳膊。
许安菜头偏过去,低下一看。
深紫色的盒子,精致奢华。
“这是什么?你不会是要跟我求婚吧?”许安菜故作夸张的表情。
蒋朝白眼飞上天:“……你见过哪家戒指盒这么大?”
许安菜用手比了比:“是哦,这分明是项链盒吗。”
蒋朝又想翻白眼,不过他忍住了。他觉得自己不能跟许安菜一样装成傻子。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
许安菜接过盒子,一边打开一边说:“咱俩都这么熟,送什么礼物呀!真是的……直接送钱多好。”
蒋朝:“……”
礼盒里是一对护膝,一家很出名的牌子,许安菜看着那个牌子怔怔地问:“很贵吧?”
蒋朝云淡风轻地说:“就那样。”他在台球室给卓玟蓝打工赚的钱买的。打台球是他热爱的运动,自己既玩开心了,还能赚钱,两全其美。
他刚说样,发现许安菜眼眶湿润:“就算很感动也不用哭吧。大年初一呢。”
许安菜深呼吸,再深呼吸,终于崩溃了,“你要是直接把买护膝的钱变为现金给我发红包多好!”
“……”他这才知道她不是在感动,她是在心疼,心疼错过现金红包,“你掉钱眼里了吧。”
许安菜特别认真地点头:“嗯嗯。”
蒋朝:“……”
安家没有七大姑八大姨,逢年过节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走亲戚,许安菜不用被人问成绩。
这几天她天天待在家里玩电脑,看电视,吃了睡睡了吃。
跟余书遥的聊天页面停止在除夕夜那天。
他在忙什么?她并不知道。
初五这天,楚钊打来电话约她出去见面。
她打扮了一番,去了,没见到余书遥,失望。
她把失望全然表现在脸上,楚钊见了,觉得这是自己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出一丝少女的神态。
一个写满签名的篮球递到她眼皮底下。
“新年快乐!这是书遥送你的新年礼物。新年快乐也是他让我代说的。”楚钊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一并递过去。
许安菜一个也没接:“余书遥呢?为什么他不来?”
楚钊说:“他很忙。”
许安菜目光灼灼:“忙的一个短信都没时间发?”
楚钊食指抹了抹鼻子:“这个你还是问他吧。礼物你先收一下。”
许安菜依旧没有动。
楚钊叹口气,他就知道这种场面是迟早都要发生的事。
楚钊把篮球在许安菜面前转了一圈,将上面的签名一一指给她看,告诉她这是谁谁谁的亲笔签名。
全是球星。
许安菜惊愕:“这是哪来的?”
楚钊说:“当然是余书遥通过各种朋友关系弄来的咯。你大概不知道,这个篮球都做过好几趟飞机,在各国飞来飞去。”
许安菜的嘴一时没合拢。
楚钊觉得有必要让她知道这个球的来历:“余书遥跟你在一起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这个新年礼物了。他对你是真心的,你自己不可能感受不到。”
许安菜没说话。
楚钊见她发呆,直接把篮球和那封信往她怀里塞。
“你是不是介意余书遥不经常给你发消息,有时候你给他发消息,他能一个礼拜都不回?”她的别扭,他一个外人都猜得到。
许安菜又是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惊讶表情。
楚钊叹气:“因为作为跟他从小长到大的兄弟,他也是这么对我的。”
许安菜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有点小肚鸡肠了:“他是不是很忙?”
楚钊点头:“是啊。”
许安菜顿了顿又问:“那我能不能问问他在忙些什么?”
见楚钊神色犹豫,许安菜以为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刚想说要不算了别说了,听见楚钊说:“余书遥不是普通人你应该知道吧?”
“嗯嗯。”能考全市第一的人怎么会是普通人。
楚钊一副内心挣扎过来的坦白:“其实他家很有钱。”
“哦。”这个也在许安菜意料之中。否则育才怎么可能允许他长时间不来学校上课。
许安菜这个淡然的表情倒挺给楚钊好感。
“我实话跟你说。”楚钊说。“余书遥他妈妈有个很大的公司,他是唯一的继承人,所以他除了学业以外,还有很多公司上的东西需要学。”
楚钊注视许安菜的脸,轻声问:“我这么说,你能明白?”
许安菜点头:“嗯嗯。”这么一来,余书遥经常不回她消息的事就能说的通了。
许安菜回到家,迫不及待拆开那封信。
里面是一张浅紫色信笺,从第一行到最后一行全都写满余书遥的字迹。
“
致许安菜:
新年快乐!菜菜!我多次提笔又放下,放下之后又提笔,总是写不出我想要的开口。
这个时代,还用这种写信的方式表达我的情感,不知道你会不会嫌弃我老土。?”
当余书遥伏在灯下书写时,脚边和桌上都堆了一大堆的废稿。
他从来没想过写信会是一件这么难的事。
甚至多次把他难倒。
寥寥数语,他却停笔一次又一次,废纸一张接一张。
他在书写的过程中,脑子里全是许安菜的一颦一笑。
“你也许会好奇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最近我经常会梦见你在中心花园那边跟我们学校打球的那一次,你在篮球场上的身影确实漂亮,非常漂亮。但我喜欢上你却是在那个下雨的夜晚,你打着伞看着公交车,你一定不知道我在车上看你。
……”
许安菜看到最后一句,整个人都已经醉了。
不可自拔地醉。
“我喜欢你,如同你喜欢篮球。”
……
正月初八。
下午。
距离余书遥昏迷不醒已经过了八天。
张助理和保镖都没能拦住一个少年闯进病房。
江阅回头对张助理说:“你先出去吧。”
江阅把视线投射到少年身上,这个少年她认识,许氏唯一的贵公子,许鹭洲。
江阅知道他,自然也知道他跟另一个人的关系。
更加知道他来这里的目的。
所以她急着开口。
静静等待着许鹭洲说。
“你让你儿子离我妹远点。”许鹭洲气质温和文雅,即便口气不好时,人依旧不减气质。
江阅说:“对不起,这我无能为力。”
许鹭洲上前看着余书遥道:“你这样的说话会让我觉得你默认你儿子是个变态。”
江阅面色不变:“出口伤人和出口污蔑是两回事,我可以告你诽谤罪。”
许鹭洲置若罔闻:“如果余书遥再纠缠我妹妹不放,我很有必要请记者挖挖江氏集团唯一继承人或许有过乱伦的癖好。”
江阅眼神骤冷。
许鹭洲继续说,“最近江氏股票有些动荡,要是被外界知道继承人半死不活地躺在这里,不知道你们江氏股票会跌多少?”
江阅起身,淡淡笑了笑:“许国锋果然有个不省油的好孩子。”
许鹭洲轻笑,笑意未渗进眼里:“谢谢夸奖。”
他把目光落在病床上的余书遥身上。
余书遥脸上戴着呼吸机,全身插管子,心电图机发出缓慢的“滴滴”声。
可是谁也不敢保证,下一秒,病床上地人是生是死。
江阅顺着许鹭洲的目光看过去,她盯着自己儿子的脸,记忆该停留在除夕夜那天。
那天很晚,余书遥从外面回来,带了一个篮球回来,头上往外冒着密密麻麻地汗珠。
当时她心里一个咯噔,就知道余书遥犯病了。
她去摸余书遥的头,果然在发烧。
江阅准备打电话叫家庭医生,却对余书遥拦住。
余书遥回房洗澡换了一身衣服。
下楼告诉她,他要去一趟许安菜家。
江阅心里是不同意的,她决定正面问他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许安菜?”
余书遥说:“是。”
“我也喜欢那个姑娘。”许安菜来医院看余书遥那几天,人既机灵又会说话,性格开朗活泼,实在是太像了。她差点都会光顾。
江阅忧心忡忡:“但我说的不是哥哥对妹妹那种喜欢。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是。”余书遥目不斜视,看着江阅说,“我确定我喜欢她这个人。”
他顿了顿,又说:“并且我很清楚,她就是她,不是任何人的影子。我很清楚,没人比我还要清楚。”
江阅没了办法,只能答应让余书遥去见许安菜。
没想到余书遥刚走出大门,人就晕倒了。
送到医院里,通过医生的嘴,江阅才知道余书遥这次昏倒是因为过度劳累,心脏承受不住。
余书遥回家前的那几天去了哪里,江阅一无所知。她打电话问楚钊才知道余书遥为了一个男球星的签名跑到国外堵了两天,才堵到那个球星要到签名。
得知这个消息后,江阅更加担心。
向球星要亲笔签名签在篮球上的这种事,余书遥并不是第一次做过。
曾经,他也为了妍知做过相同的事情,并且同样把自己弄到了医院。
所以江阅十分担心余书遥的精神状态,担心余书遥根本不能清醒地认知他自己的感情。
同样,江阅也担心许安菜会在这段感情中受伤,作为一个母亲,她并不希望许安菜为此受伤。
“我知道了。”江阅对许鹭洲说,“毕竟这是目前为止对他们两个人最好的办法了。”
余书遥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拿手机给许安菜回消息。
他知道许安菜一定在除夕夜给他发了消息,等他回。
然而他却没找到自己的手机。
“我手机呢?”余书遥问江阅。
江阅正在削苹果:“你刚醒,要什么手机。”
江阅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余书遥就听出来不对劲,不过他来不及多想,他现在只想知道许安菜给他打了什么消息。
“我要跟菜菜联系,否则她会担心。”余书遥有些急切。
江阅放下水果刀,咬了一口苹果,过了一会儿,像是随口一说:“书遥,菜菜并不是妍妍。”
余书遥身体一顿,接着低了低头:“我知道。我很清楚。”
苹果真酸,酸到人心里去,酸的人想落泪。
江阅再也不想吃第二口:“你知道就好。”
余书遥皱眉:“我知道安菜和妍知不是一个人,我也没拿安菜当妍知的影子。影子这种事本身就是可笑的,我对她们俩分别是什么感情,我很清楚,从来没有混为一谈。”
江阅看着激动的儿子,心里万分难过,她不想伤余书遥的心,可有些话她不得不说。
“我第一次在医院看见她,把她老成了妍知。”她都能认错,敢说余书遥不会?
“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把她错认成妍知?”江阅问余书遥。
余书遥沉默了一瞬:“我只是在刚开始有过恍惚和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