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似乎陷入一方幽寂的死潭,漆黑幽暗的房间里充满着深入骨髓的寒冷,裂开的墙壁微微散发着发霉的味道,挂着钟表的墙壁前的桌上的台式电视机正在播放中央台的春晚。
穿了一身魁拔卡通加绒睡衣的我像个四肢皆折了的破烂娃娃一般死气沉沉的窝进沙发里,身上盖着一件大红毯子,裸露在外的皮肤接触久了湿冷的空气之后通红逐渐麻木。
同样索然无味的还有那张盯着来自电视剧照射出来的唯一光源的脸。
在屏幕发射出来的光忽明忽暗的照耀下,我的脸投射进昏暗的光影,机械又呆板。
孤独像乌贼一般朝我喷出大片大片寂寞的墨汁,从头淋到脚,延伸至四肢百骸。
思念在黑暗中尤其浓烈的吞噬我的手机五脏六腑,在骨血之中游走流窜,最后如潮水一般淹过我的头颅。
唯一的声音来自春晚主持人字正腔圆情绪饱满的报幕,可这唯一的声音竟然飘不进耳朵里。
周围一切逐渐一点一点消亡,只剩一个没有空隙的黑匣子将我封闭起来,与世隔绝。
直到短信铃声提醒把黑匣子撕开了一条细小细小的缝,渗进丝丝微弱的光,惊醒了一些沉睡的脑细胞。
蒋朝发来的短信——吃饭了吗?一个人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胃,知道吗?
突然涌起心酸,突然很哀伤,突然,,怀疑自己是否活的相当凄凉。
键盘上打出来的字看了又删再重大,最后发出去的仅仅只有一个显得冷冷清清的“嗯”字。
而后觉得实在有些过于生硬,便又打出了几个字。
我:师父好些了吗?
蒋朝:病情稳定了很多。他老人家还问起你。
我:代我向他问好。
蒋朝:嗯,我可能要过几天回来。
我:好。
简短的几行对话之后宣告结束,一切又恢复了死寂,沉默。
我将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裸露在外的脚伸进毯子里,孤单的期待着某个人能有所动静。
等到快睡着的时候,某人终于发来一条短信,配了一个龇牙笑的表情。
蔬菜,我想你了,我们视频吧。
我想了想,几番斟酌过后,还是选择打电话。
当熟悉的声音传来时,我竟有很久未见过的感动和激动。
当他的声音落进我的耳畔,黑暗迅速消退,心头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整个人如临冬日暖阳之下,全身血液开始热流涌动。
就像万物复苏的春季来临了一般,我被满满的意气风发包围着。
“我很想你。”书尧的声音从听筒里清晰的传来,像鼓点一般砸在我心脏上最柔软的地方,我听见了自己胸口处怦然的心跳声。
“你那边很热闹吗?”我听见手机里来自他那边烟花燃起的声音,夹杂着一些欢声笑语。
“本来想跟你视频一起看的,待会我把拍好的视频发给你。”
“好。”
沉默了一会儿,那头继续传来他的声音:“你有没有想我?”
“有。”很想很想。我只怕是迟早要把自己憋死,明明想的不可自拔,可一到嘴上说出来,就显得平平淡淡。
当初蹦极时决心和他在一起的那份勇气似乎在以无能为力的趋势逐渐消散。
“那就聊到这里吧,新年快乐。”他说。
话题结束的未免太快,快到猝不及防,我最终也没能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话问出口,只是在黑夜里僵硬的点头:“新年快乐。”
挂断电话之后的感觉更孤独了。
我屈起双腿,脑袋埋进膝盖里,无声的叹息起来。
很快书尧发来视频,视频里温柔的脸使我哽咽起来,他身后的夜空中绽开了大簇烟火,似一朵炽烈的火花绚烂了正幕黒穹。
书尧开怀大笑的像个孩子,他还是那个少年,那个被十八岁的我拦在厕所门口不慌不忙的清澈少年。
积蓄在我眼眶里的眼泪猝然溢了出来,像雨水那般落下两行,温热了冰凉的脸。
意料之中的电话第二次打来。
过于受宠若惊的我语无伦次了起来:“你十分钟前不是说就聊到这里吗?怎么又打过来。”
书尧在那头叹了口气,继而笑出声来,声音里满满宠溺:“傻瓜!没有你陪我的跨年怎么算完整?”
“我们聊两个小时吧,顺便聊什么都行,虽然不能在一起,不过我们还是要一起跨年啊。”
“嗯。”我使劲儿点头,似乎有可以把头点下来的力气,努力压制住声音里的颤音和哽咽,眼泪止不住的汹涌。
“怎么了?”那头的声音变得有些焦急,“你是不是哭了?”
我紧紧握着手机猛摇头:“没有,就是想你了。”
书尧再次在我穿着睡衣邋里邋遢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敲响了我家的门。
当他站在门口伸开双臂冲我笑的时候,我在感叹这梦做的可真真实。
自己究竟想他想到了什么地步。
直到他一句“抱一下吧”才让我得到了片刻的真实感。
片刻之后是轻声的疑惑:“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他上前抱我进屋:“因为我想你了,所以就来了。”
“可今天才初一啊。”你确定你这么快走了,你父母不会刨根问底么?
“嗯。”书尧点头。
我还想说点什么,他却突然捧住我的脸亲了一下我额头,说:“家里还有菜吗?我给你做好吃的。”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今天会过来,所以就,,”一觉睡到了现在。
我抬头看了一眼挂钟,指针指在下午三点二十,我不由得深深的吸了口气。
总被男朋友抓到不修边幅处于最原始状态的感觉很窘迫。
此刻竟无比希望自己是只蜗牛,把脑袋缩进壳里就云淡风轻。
书尧从冰箱里拿出前几天和他一起买的菜时,手顿了一下,回头叫我:“蔬菜?”
“嗯?”
他的脸色有些凝重,英气的眉毛尽管只是皱了一下,可这动作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看了一眼他手里的菜,局促的说不出话来,他大概也猜到了我昨天没吃东西,毕竟前几天买的菜并没有动过多少。
他严肃的样子让我定定的注视着他,忐忑的等着他的询问。
时间在这一秒内静止,他也注视着我,目光看起来不太平静,眼睛里变换了多种情绪。
在他开口的那瞬间,我的呼吸都拼命的往上走。不过是大年三十没吃饭而已,一件小事,毕竟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在乎所谓的“逢年过节”。
可我还是害怕他问出那一句“为什么不吃饭”。
不想吃所以就不吃。很简单得理由我却不敢这么直白的告诉他。我不想他担心,更不想他在心里露出怜悯。
我想自己的多疑和妄想症已经被发挥到了极致。
有时连我自己都会怀疑自己像安猜颖说的那样,我是个心理有问题的精神病。
我害怕的询问并没有到来,书尧说出口的话还是像冬天里的一杯热水那样暖心。
他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松了口气,笑着回答他:“吃面吧。”
人生好像总是这样,就像一个好的故事,好像总要夹杂点悲伤才会显得更加打动人心。
可人生毕竟是有血有肉悲喜感知的路程,陡然发生的悲剧会毫不留情的打破幸福的宁静。
尤其是在原本装载这欢喜的日子里。
我换好衣服打开门走出卧室准备跟书尧去外面吃饭的时候,他仓惶的站在沙发边,脸色发白,甚至嘴唇都有点哆嗦,一双眼睛惊恐万分得到注视我,但又好像没有在刻意的看着什么东西。
“怎,,”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甚至我的手都没来得及碰到他,他就拔腿绕过我,冲到玄关出穿鞋。
“怎么了?”我跑过去,看着他匆忙的举动,也跟着不安起来,“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嗯?”
我拉住他的手臂,鞋子穿到一半的他转过身,哆哆嗦嗦的开口,声音瞬间哑了起来:“我妈打电话说我外婆进了icu。”
“怎么会?”不是之前都说身体很健康吗?
书尧重新弯腰穿鞋:“突发性脑梗。”一边穿鞋一边嘱咐我,“我要回去几天,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每天都要按时吃饭。”
他意气风发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疲色。
“我陪你一起去。”我从鞋柜里拿出一双运动鞋替换下脚上的拖鞋。
他有些惊讶的看着我。
我挽住他的手臂,一字一顿:“身为女朋友这个时候应该陪在你身边不是吗?”
他直接把手伸过来扣住我脑袋,一把按进他怀里:“抱歉,答应你的晚餐泡汤了。”
我摇头,双手环住他的腰,傻瓜,这种时候你居然都在想着我。
启动车子的时候,书尧抓住方向盘的手颤抖的厉害,根本无法开车。
听他说,他外婆的情况貌似很不好,医院已经下了一次病危通知。
“我来开吧。”我握住他颤动的双手,小心翼翼的等待他的回答。
他目露忧色:“你可以吗?”
我手上用力,握着他的手,紧了几分力道:“虽然还没拿到驾驶证,但我那些测验都过了。”
一路上书尧的情况都不太好,一直在拨打电话,貌似对方没接通的样子。
打不通电话,书尧就越发慌张起来。唇色已经完全泛白。
我能做的也仅仅只是用右手握住他的左手,我希望能够给他一些镇定和心安的力量。
但实际上我比他更加手足无措,明明心里很想说点什么给他安慰,可偏偏就失语了。
我为自己的废物程度深深的自责并且懊恼。
书尧还在不断地拨通电话,颤抖着手指点了那个冰冷的屏幕一下又一下,由于冬天的缘故,他的耳朵和脖子变得通红。
不断有气息从他鼻子里喷出,四散成白色的烟雾。
电话被接通的那刻,像进入死胡同找到出口一般的书尧死死的抓住手机,吐出一连串的担忧关切以及询问。
而我原本上不去下不来的心因为几米外的交警拦车举动。
瞬间跌到看不见的深渊里。
“您好,请出示您的驾驶证。”
交警公式化的声音随着缓慢降下的车窗飘进我耳朵里,我握着方向盘,脑子里计算着从这里冲出去的成功率是多少。
妈的,倒霉起来总是接二连三。
上苍就不能不要每次都丢下一箩筐糟心的事儿来烦我么。
“您好,请出示您的证件。”
交警又重复一遍,公式化的语气里添了几分严厉。
正在打电话的书尧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而把头转向我这边,停在空中的手里拿着的手机里还传来那头厉声责问。
书尧刚准备开口,我立刻抬头对,以犀利精明的眼光审视我的交警坦白:“不好意思,我暂时还没有驾驶证。”
“请跟我们走一趟。”我开门下车,书尧也立即从另一边走下来。
他焦急的向交警解释:“抱歉,这辆车本来驾驶员是我,但因为途中手出现了一些问题,才让她代替的。”
书尧拿出自己的驾驶证给交警,交警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继续对我重复一句话:“小姐,请跟我们走一趟。”
“书尧,你别管我了,快点去机场,不然可能没飞机了。我不会有事,最多拘留几天而已,何况蒋朝会帮我的。”
书尧用力的捏了捏我的手:“对不起,我会给老师打电话,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书尧抱住我,我的脑袋埋在他怀里,他抱的很用力,以至于我嗅到了如生离死别那般悲壮的气息。
“你快走吧,不用担心我。”
当交警带着我走向警车的那几十秒,我一直回头,书尧站在路边注视我,深情凄然。
一直以来梳理的格外整齐的头发此刻竟有些杂乱,我坐进警车里,透过半透明的车窗,我从他的身上看到一丝无人问津的荒凉感。
肖律师的办事速度很快,我被保释出来后,提出送我回家,这种事不合适,我便婉拒了他,他抿着唇看起来在淡笑:“看得出来书尧挺喜欢你。”
我微笑着默认。
回到出租屋时,半年没见过的房东登门造访,心头一凉,多半是来催搬的。
“姑娘,上次跟你话好了呀,这栋楼是要拆迁嘚,好多人都已经搬走了。”房东太太站在门边,表情十分不满。
我给她倒了杯水,她接过去,脸色缓和了一点点。
“这不还没找到合适的房么,不过也快了,您再给我一个礼拜,一个礼拜之内我一定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