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柜台付钱时,许安菜突然腿软失去意识载倒在他怀里,蒋朝心里一紧,抱起许安菜冲出人群,担忧的视线停在她陡然苍白的脸上。
这边余书遥刚和颂窗疏刚付完钱走出柜台,看到蒋朝抱着许安菜奔跑的一幕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视线一直落在蒋朝奔去的方向,一言不发。
颂窗疏自然也看到了,她很平淡的望向前方。
直到蒋朝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很久,才听见余书遥才幽幽的开口道:“走吧。”
颂窗疏把目光收回来,转移到余书遥身上。
他迈开腿往前走,连自己落在他后头都不知道,连他前进的方向是内衣专区都没发现。
失魂落魄到这种地步。
真是无奈又悲哀。
正因为感同身受过,所以颂窗疏才能体会到此时此刻余书遥无声胜有声的逃避。
蒋朝赶到医院,最好的医生以在门口等候,护士推开急救床,蒋朝轻轻将许安菜放上去,自己跟在一旁。车轮转动数圈,从医院大厅到急救室的走廊距离不算太远,但蒋朝却觉得自己跑了好久好久,喘不过气,后背一片冰凉。
快到急救室的门口,谁都没想到昏迷不醒的人睁开眼睛。“这是哪里?”许安菜适应光线后,神思变得清明,第一眼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偏头见蒋朝在身旁,警惕才稍减。
车轮停止转动,蒋朝快要跳出喉咙的心重新往下坠了坠。回归原位。
“医院。”原本绷紧的神经松弛不少,蒋朝弯下腰低头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以便于许安菜能够听的更加清楚。
许安菜脸色大变,立即跳下床就要往外走,蒋朝一把拉住她:“你要去哪?”
“你干什么?”
她几次挣脱他的桎梏无果,索性站在原地冷眼相待。
“你突然晕倒,让医生看一下吧。”蒋朝温柔的解释着,心思和注意力全然在她身上,非常担心她的身体状况。
许安菜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手:“不用了,最近太累有点贫血而已。”
跟她不以为然的态度成反比的是她白的不正常的脸,整个人瘦弱的像个纸片人,就好像能被风吹的破碎不堪。
静了大概半分钟,蒋朝放开许安菜的胳膊,尝试着劝说她:“既然来了医院,医生看一下后总要心安一些。”
“我说了没什么问题,我很讨厌消毒水的味道,你还要拉着我到什么时候?”许安菜对有些事十分固执脸色一沉,不耐烦了起来。
“小星呢?”她突然拔高声调问他,蒋朝这才想起来将他留在了那家超市。
那么小的人,又是内向的性格突然被丢在哪里大概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吧。
许安菜静默地看着他不说话,无声的逼问更加令蒋朝感到自惭形秽。
“对不起。”怪自己当时着急许安菜,忘记身边还跟着小孩子,怪自己做事不周全。
“不是你一句对不起事情就可以解决,先找到小星吧。”她不敢想象六月一个人站在一堆陌生人群中的样子,一定难受到了极点。也许余书遥说的对,六月跟着她不如安静的待在福利院,起码比现在安稳。
二人赶到超市之前的柜台处,如预想的一样并没有找到小星。两个人分开上上下下将超市找了个遍同时去了超市后台打开播音寻人,几圈下来后寻找无果。
许安菜瘫软在光滑冰冷的切割地板砖上,蒋朝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伸出的手,还未将她揽进怀里便被她猛然挥开,她别过脸,精美的侧脸有说不出的疲惫。
也有显而易见的埋怨。
她在怨他丢下小星。
也在怨她自己。
“安菜。”蒋朝字斟句酌地说,“我已经报警,小星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因为不是你的孩子,你才可以这么冷静对么?”许安菜推开蒋朝,掏出手机发现余书遥发过来一条信息––孩子在我这。她的瞳孔瞬间放大,“腾”的起身离开。
边走不忘边告诉一起同步的蒋朝,“我去找余书遥,小星在那,你先回去吧。”
蒋朝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拦去她的去路:“还是我送你,比较快。”许安菜想了一下点头答应“好。”
余书遥打开门,许安菜直接闯进来嘴里质问着:“小星在哪?”
余书遥关上门,走在她身后绕过茶几坐到沙发上喝了一口茶,双手环胸静静的看着着急上火的许安菜,等到许安菜马上就要发飙时,半晌,余书遥薄唇轻启:“在客房,现在睡着了。”
他话音刚落,许安菜已走到客房门边,握上门把轻轻推门而入,她在小星床边坐下,床上的人发出还算均匀的呼吸声,睡着的小脸上眉头拧在一起,似乎睡得不太安稳。
房间里安逸的让人内心宁静,一切显得悄无声息,许安菜心里一疼,抬手抚上小星的眉,抚平那一道浅浅的痕,东西突然一顿,听见他嘴唇微动,梦里呓语:“妈妈,别走别丢下我。”
许安菜的手顿了很久,然后无力地收回。
孩子的脸微微扭曲似有解不开的痛苦,那种无助的表情想把利刃一刀一刀剜着自己的皮肉,她眼里流转着一片晶莹,掏出手机时的右手微微颤抖,自己亏欠小星很多很多,多到还不起还不清。
“蒋朝你先回去吧,小星睡着了我不想叫醒他。”
那边有蝉鸣,蒋朝没有回答,许安菜听着他十分细微的呼吸声,长久以来的困苦磨难都未折弯她的身体,许安菜自认抗压能力强到天际,此刻很深很深的疲惫感和束缚感突如其来,许安菜的情绪在决堤边缘,只能咬紧牙关沉默着。
谁都没有挂电话。
直到响起敲门声:“我先挂了。”许安菜把手机丢在一边,两只手杵在柔软的床上。
最近情绪越来越不能控制在稳定的水平线上,这是许安菜越来越清晰的认知。
为此,她感到恐慌和害怕。
余书遥拿了一杯热牛奶过来,放在桌上。
“暖暖胃。”他用眼神指了指牛奶,许安菜说了句谢谢,却没有要喝的意思。
许安菜问他:“小星怎么在你这里?”
余书遥说:“去超市买东西时碰见的。而且他给我打了电话。”
许安菜很惭愧,小星第一时间不是给自己打电话,反而打给余书遥,她明白,小星怕打扰她工作。
她一直很庆幸的是,小星十分懂事,几乎没怎么让自己操过心。
但同样,小星超乎同龄人的成熟让许安菜非常担心。
余书遥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到她跟前,将她双手裹在自己的大掌中。“在超市怎么晕倒了?”古谭般深沉的眸子凝视着她苍白的脸,眼神里没有温度,尽管语气温柔。
许安菜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扭过头看着小星:“没什么,就是太累了。”
她实在没力气跟他交代那么多。且不说现在双方的关系实在处在一个异常尴尬的境地。
他有他的未婚妻。
她也有她的孩子。
双方都是有家人的人,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守着一个没有名分的孩子,说着颇为暧昧的话。
“今天就住这吧。”余书遥替她将贴在脸上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他知道她的顾虑,不想令她为难,“我回家。”
“不用了,”她替小星掖了掖被角,“等小星醒了我们就回去。”
余书遥长时间盯着她,直到许安菜受不了他的眼神,有意闪避时,“你坚持你的选择?”他问她。
“对。”她答。
“小星也是我的孩子。”他在超市里发现小星,刻意带回家,终于有了一个见她一面的理由。许安菜来之前,余书遥只是想单纯地看她一眼,问问她晕倒的原因,可许安菜不冷不热的态度让他受不了。
他不可避免地产生怒气,又不想轻易发火,火已经被许安菜点着了,熄灭之前,他怎会轻易放她走。
“不,小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许安菜的眼里只有一片死水,她否认地既笃定又决绝。
“即便你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在基因学上,我是他的生父,是唯一一个和你造出孩子的男人。”话音落,余书遥挨了一巴掌。
非常响亮的一巴掌。
似乎吵到了小星,小星抓了抓脸,许安菜立马把注意力转到儿子身上,轻轻拍着小星的肩膀,确定小星再次沉睡过去,然后瞪着余书遥说:“你真不要脸。”
“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被这个女人打,余书遥没有一丝介意。
许安菜也是第一个甩他巴掌的女人。
“滚!我拜托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见到你。”许安菜说,“孩子一醒,我就带他走。”
“好,”余书遥站起身说,“我不勉强你,我还有事先走一步,钥匙放在客厅桌上。”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门被带上,许安菜依旧心思都在小星身上。
“小星对不起。”最近为了工作她实在忽略小星太多东西。
“爸爸。”小星醒的很早,天才刚亮,许安菜带着他出了余书遥的房子,走到楼下,一眼看到车边站着的蒋朝,小星很开心地向蒋朝飞奔过去。
蒋朝刚塞进嘴里的烟立马抽出来,挂在耳后,张开手臂搂住小星,把他举了起来:“叔叔对不起你,是叔叔不好,昨天把你不小心忘记在那里,你原谅叔叔一次好不好?”
小星摇头说:“小星不要蒋朝爸爸道歉,小星知道爸爸是因为担心妈妈,小星不怪爸爸,小星要谢谢爸爸。”
小星的懂事让许安菜泪目。
“小星,妈妈爱你。”许安菜走过去,从身后扶住小星小小的肩膀,把脸贴在他脸上说。
从这个角度看,小星被蒋朝抱在手上,被许安菜扶在怀里,极有爱的场景,三人就像一家三口。
蒋朝看着许安菜。
两人离的很近。
对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会被彼此错过。
她以为他早就驱车离开了。没想到他居然等了自己一夜。
她很抱歉,却什么也不能说了。
“挺冷的。”蒋朝微微一笑,眼神示意她上车。
许安菜默默坐进后座,小星趴在她腿上闭着眼睛。许安菜轻柔地摸着小星的脸说:“再冷有想要等的人,冬天就什么都不是。”视线透过后视镜与宫艨对视一眼,她一脸漠然,“可如果等错了人,就算是夏天也觉得冷的不行。”
蒋朝发动车子,握着方向盘的两只手骨节泛红:“敲定选择的那一刻就没想过结果,不是不想而是重要的事随心就好。”
之后无话,一直到车子开进许安菜居住的小区。
小星在车上睡着了,许安菜轻手轻脚地把小星抱下车:“蒋朝,我累了。经历了这么多,我终于承认我累了。我现在只想好好把小星养大,其他任何人和事,我都没兴趣。我说的你能明白吗?”
“我能明白。”蒋朝说,“我只是真的很喜欢小星,没想过会给你带来压力。”
“但必须要承认你确实给我带来了压力。而且是很大的压力。你对我和小星越好,我欠你的就越多,我就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的清。”许安菜彻底摊牌的那一刻,已经有什么东西无形之中发生了改变。
蒋朝走进一步:“你不用还,这些是我自愿的。”
“谢谢你。这个话题我希望到此结束,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许安菜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能继续保持平静地说,“蒋朝,我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晚上,余书遥跑过来,用了许安菜无法拒绝的理由——我来看我儿子,我知道你不欢迎,但至少让我这个亲生父亲知道我的孩子是健康的,而且我有这个权利。
余书遥把携带而来的一大堆营养品放在桌上,直奔小星卧室。
小星已经醒了,坐在地毯上玩乐高,见到余书遥,他也是仅限于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叔叔好。”远不及跟蒋朝亲密。
余书遥心里难过,自己的孩子自己不能给名分。自己的孩子叫别人爸爸,却叫自己叔叔。
“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吗?”许安菜进来之后,程书境问她。
许安菜面无表情:“你看完了吗?看完了赶紧走。”
“你出来,我们需要谈一谈。”余书遥发现小星很防备他,余书遥揉了揉小星的脑袋,“可以把你妈妈借给我一会儿吗?”
小星看着妈妈,征询的眼神。
“妈妈没事。这位叔叔和蒋朝爸爸一样都是好人,叔叔要跟妈妈出去谈点事,小星能一个人在这里玩一会儿吗?”许安菜说。
小星用力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