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家中阮老爷问起母女三人此行如何,沈氏闭口不提,只以甚好二字晃过去。虽默清在侯府惹了许多麻烦,好在慎淑夫人与沈氏交情匪浅,此番又极是看好微清,这才没有怪罪。
令家乃是三门诸侯的显赫之族,至于婚书何如还要等令家的人送信。阮老爷又对微清一阵嘱托,默清听着听着感到厌倦,偷偷溜出去,猛地闻到西苑竟然传来若有若无的笛声。
默清一时神往,寻声而去,只闻那笛音如泣如诉,悲凉婉转,伤情之意不绝于耳。默清走了好久,春日里大朵大朵的杏花开得正盛,疏影掩映之中,只见一个白衫书生在横笛唇间。
原来是冯沅君。
彼时他亦一曲终罢,回过头来,道:“二小姐。”
默清走上前去,笑道:“几日不见,你怎么不读死书了?却在这里吹笛子?”
冯沅君摇头道:“二小姐莫要打趣了。诗书音律,本是一家,小生也是苦于境遇罢了。”
“可是这春景正好,你的曲中为何这般哀怨?”
冯沅君一愣,“二小姐,我吹的乃是一曲《谢池春》,表春回大地、百鸟朝凤之意,哪里哀怨了?”
默清摇摇头,“我懂音律,骗不了我的。”
冯沅君沉吟一阵,终于还是道:“你姊姊……近来可好?”
默清看他那副犹犹豫豫的样子,就知道他要有此一问,“她已经和侯爷府的二公子定亲了。过几日婚书便会送到府上。”
冯沅君呆呆地哦了一声,半晌没说话。
良久,他只叹息道:“可怜我年岁如此而功名未取,寄居别院,背井离乡,穷困潦倒。阮小姐这般金凤一般的人物自是应嫁与世族之家的。合该如此,合该如此!”
默清一早便知道他对长姐颇有几分心意,可惜父亲是绝不可能叫姐姐嫁给一个穷困书生的。心中一动,便道:“你若是真心喜欢我姐姐,便早些考个功名出来。若你是当朝状元郎,迎娶姐姐自然不在话下。”
他仰天苦笑一声,“二小姐说的哪里话!莫说状元,小小的乡试已是连考不中。小生困居此位,恐今生无所建树矣!”
说罢怅然离去,回到西苑中把笛子搁置在侧,仍是一味读书。
默清亦思忖良久,想令沉祐那般子弟生来便是侯府千尊百宠的少爷,不用功名便可以在在朝为官,这才养成了他那般骄傲的啤性。所谓不公之事,自古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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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一宴之后,默清少有出门的机会,一连在家中憋了十几天。她不比微清日日都有繁复的事情要做,绣工、丝线之类的活计也懒得做,百无聊赖,一日甚似一日。
在海州经商的二叔给姐妹俩带来几斤牛筋汤,一块块的,切下来跟豆腐似的,却又比豆腐软些。默清不喜欢这般甜的东西,倒把油纸外面的牛筋绳子拽了下来,偷偷掖走,找个树杈做出一副弹弓。
那牛筋绳韧性极好,又不易摧折,是做弹弓一等一的好料子。初春之际,有一两只知了爬上来,便以弹丸射之,甚是有趣。
几日来默清都把弹弓带在身上,宛若一件防身的利器。
转眼春分将至,京城年年都会有采春踏青的习俗。阮老爷是正统的儒生,事事循规蹈矩,克己复礼,年年此时都会带着一干家眷到沂河去沐浴吹风,放纸鸢、咏诗饮酒,熏香、折枝条,今年却因为长女要出嫁的事情实在顾不上了。
默清心中一直期盼着春分,闻得父母将此时一推再推,心中不免失望。她本闲人一个,每日在府里乱窜乱跳、摸鱼下水、打鸟爬树,搅得下人们不得安宁。
阮老爷扼腕叹息,拿这顽劣的小女实在没办法,就叫她去参加次月初二的诗会。
默清抱怨道:“爹又不是不知道女儿从小诗书不通,叫女儿去参加什么诗会,岂非是笑掉大牙了?”
阮老爷道:“诗会乃是文人雅士聚会之事,又不是只能吟诗不可。你长姐待嫁在即,任你在家中胡闹迟早生出乱子来,多出去走走也好。”
默清仍是不愿参加什么诗会,非说会沾了酸腐文人的穷臭之气。
阮老爷嗔怪道:“小女说的什么话!当真是有辱斯文!为父一片好心,那诗会上有百步穿杨的活计,到时候各方佼佼者比拼,你不愿吟诗,若射箭功夫着实了得,便去那里耍吧。”
默清闻言大喜,想来自己刚做了一副弹弓,使用得得心应手,射箭的功夫应该不会差,起码不会比整日读四书的书生们差。
阮老爷看她手上拿了鱼线,忽然想起,道:“月余前方为你打造一副纯银的鱼钩,这才几日功夫,鱼钩便无影无踪了?真乃败家之女也!”
默清惭愧一笑,那银鱼钩,早就在城隍庙被令沉祐拿走了,自己也跟他要了机会,他怎么肯给?这等事自然不能跟爹说,只等推脱说自己一时把鱼钩忘在别处了。
阮老爷叹息道:“年轻人贪玩好问都是有的,凡是过犹不及,恪守中庸之道才是最好。”说罢以掌心轻抚默清黑发,良久,“小女性子玲珑活泼,为父自然喜欢,只是别随了你那哥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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