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武安侯府。
春雨绵绵,武安侯府一片安谧,在这寂静无声的夜晚,只听得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偶尔一阵晚风从窗外吹来,也是带着草木香气,沁人心脾,应是一个好眠夜。
府里的人早已入梦。唯有江渊半倚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古书看入了神。她披着一身茶白色的春锦长衣外褂,黑绸般的乌发随意披散着。长而密的睫毛低垂,明眸善睐,眉眼半弯,朱唇浅笑,娴静犹如花照水,娇媚犹如花争俏。
外屋的云竹时不时进里屋来为她添茶加烛。
“云竹,不早了,你快去歇息吧。”江渊抬起头来对着云竹说道,怪自己看入了迷,没有注意到她。
“郡主,奴婢不困,还是让奴婢守在你身边吧,免得夜里没人伺候你。”云竹一脸精神地说道。
云竹自幼便跟在江渊身边,尽心尽力地服侍着江渊,主仆二人感情深厚,江渊也对她极为信任。云竹对江渊的了解甚至比江渊的父兄更甚。江渊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她便能心领神会。这种多年的默契已经让江渊不习惯其他人贴身伺候,都被她分派去干院子里的其他杂活了,贴身伺候在身边的只留了云竹。
江渊正欲再劝云竹去休息时,只听哐当一声,是什么东西落在院里的声音。
“是谁!”云竹立马警惕地往门口走去。
云竹打开房门,外面的雨还在哗哗啦啦地下着,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影。
江渊也走到了门口,向外张望,只见一片瓦片摔落在地下,其他再无异样。
“抓刺客!抓刺客......”这时府里的守卫此起彼伏的敲锣示警声打破了武安侯府的安宁,整座府邸瞬间变得喧闹起来。
“参见郡主,小的不是有意打扰郡主休息。只是府里刚潜进了一个刺客,被发现后从郡主院子这个方向逃走的,小的担心刺客会对郡主不利,便来郡主院里来搜查,望郡主恕罪。”一群护卫站在江渊庭院的门口,未曾进院,远远地讲着事情的发生。
江渊看了看落在地上的那片瓦片,再抬头看看正对着她屋子对面的房顶。她指了指,“我无事,刺客应该是从那里逃走了。”
“谢郡主,小的们告退。”护卫们说完又向江渊所指的房顶方向的出口赶去。
一时间,院里又恢复了宁静,又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江渊正欲回房时,借着她屋里的光,不经意瞥见刚才那刺客逃走的那面墙角下有一个微微反光的东西。
云竹也发现了,还未等江渊开口,她便立马跑进院里的墙角下把那物体拾了起来,又快速地跑了回来,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江渊。
江渊接过那东西,拿起来看,只见是一块玉石镶金的令牌,上面刻着“广”字,如果猜得没错,此令牌应是身份尊贵者所持有。
江渊沉思了一会儿,觉得此事非同小可,需找父兄商量,于是她立马进屋换了衣,赶去前厅。
等江渊赶到前厅时,见父兄正忙着向府里的护卫长安排府里的防卫调整,江渊静静地站在一旁等了一会儿,等父兄交代完事情,护卫长退下后,江渊才走上前去。
“父王,兄长。”
“渊儿。今晚刺客入府,我听说是从你院里逃走的,你可有事?”武安侯这才仔细地打量着江渊,看她毫发无损便才放心。
“女儿无事,父王放心。只是我在自己的院子里发现了这枚令牌,应是那刺客逃走时落下的。”江渊把令牌拿给了父王。
武安侯看着令牌仔细打量,表情严肃地沉吟了一会儿。
见父王若有所思的样子,江渊担忧地问道:“父王可识得此令牌的主人?”
武安侯迟疑地摇了摇头,安慰江渊:“渊儿,时候不早了,你先回房休息吧,这件事父王和你兄长会去细查的。”
江渊觉得自己把东西交到父王手里便好,剩下的自己也帮不上忙,向父兄告安后,便回自己的院子了。
待江渊离开了前厅后,江川走上前,看了看令牌,不解地问江远柏:“父王为何要瞒着渊儿?”
江远柏转过身,看了看江川,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朝政之事,渊儿知道得越少越好,这场漩涡,她不应被卷入其中。我只愿她一直这般快乐下去,一生无忧。”
“父王,你放心。凡事还有儿臣与你一起担着,渊儿我们护着,定会让她远离喧嚣。”
江远柏欣慰地看着江川,他的川儿跟随他在沙场磨炼这么多年,早已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模样。虽还是少年,却已成为了自己妹妹的一座山,为她抵挡前方看不见的凶险暗流。
“这次那刺客把这般重要的信物弄丢,且又是在渊儿院里发现的,他定会再回来寻它。渊儿那里得安排人手保护她才行。”
江川赞同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父王,你可还记得我们在边疆带回来的那位受伤的少年。已休养这么久了,想必他的伤也痊愈了,儿臣见识过他的身手,让他去保护渊儿再好不过。”
江远柏眼神一亮,经江川这么一提醒,他想起了半年前在边疆作战时,一次以少对多的突袭战,他们被敌人设了埋伏,眼看就要被敌人围剿。一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少年,以一敌多,为他们的撤退争取了时间,后被敌人偷袭,负了伤。江远柏便把那位少年带了回京养伤,让他住在了将士营中。近日公事繁多,他倒也忘了那位少年之事了。
“明日我便去将士营一趟。”
翌日。
经一夜的春雨,天气放晴,天空仿若也被雨洗过一般,格外透蓝。
江渊与云竹在院里正开心地放着风筝。哪知风筝的线突然断了,风筝掉到了屋梁上,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带着扫兴之意。
就在二人准备放弃那只风筝想重新去做一只时,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瞬间在她们眼前一闪而过,身手迅捷地用轻功飞到了屋梁上,将风筝取了下来,他低着头走进江渊,将风筝交还在了她手上。
江渊怔住了几秒,才愣愣地从那人手上取回了风筝。“谢,谢谢。”
只见那人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了她。
江渊心中一跳,着实被少年样貌惊艳了一瞬。只见少年一身黑衣,头发高束,身材高挑匀称。他剑眉入鬓,目如朗星,五官轮廓立体如雕刻。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好一副丰神俊朗的少年模样,只是他周身却散发出清冷之意,带着疏离。
“阿渊。”少年缓缓开口,叫着江渊的小名,自然得就好似已经这样叫过许多次了。
“你是何人,好生大胆,竟私闯侯府,还这般无礼地直呼郡主的名讳。”云竹走上前挡在郡主身前,以防眼前男子对郡主不利。
“他叫榕与。”这时江川开朗地笑着,走进庭院里。
“兄长。”江渊见江川走了进来,便开心地迎了上去。
江川将江渊带到了少年面前。
“这是榕与,我和父王让他从今天起做你的贴身侍卫,跟在你身边,专门保护你的安全。”
江渊并未多问为何父兄突然就这般安排,想必自是有他们的道理。
“既是父兄的安排,渊儿遵从便是。”江渊又看了看少年一眼,为何他会直呼她的名讳,而且他看她的眼神,仿佛他已认识她许久了一般,真是怪异至极。
榕与望着江渊,胸腔中那颗早已沧桑枯竭的心,仿佛重新焕发了生机一般,狂跳不止,惊喜万分,面上却装得云淡风轻。
已经太久了,就像是独自一人在一片荒芜的无人之境走了许久,经历了无数个风霜寒冷的夜晚,终于走到了自己的归处。他终是寻到了她,终是走到了她身边,他的阿渊。
他本有积攒百年的情感与委屈想要诉说,想要发泄,想要让她知晓。却在真正重新见到她时,他依然选择了最沉默的一种,默默守在她身边,保她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