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恬见了,生怕姚琴又会发什么疯,便没有再劝她,转头对凌庄主抱拳,“华六出来已经有些时候了,家里人只怕要等急,就此告辞。”
听到华恬自称华六,而不是以镇国将军夫人自居,凌庄主只是愣了一刹,便也对华恬抱拳,“安宁县主手上已有凌风山庄的信物,什么时候路过寒舍,还请进门一见。”
他原先不知道华恬身份,所以说话的意思是有麻烦可以来凌风山庄。如今知道华恬乃华家人,又嫁到镇国公府,便认准了她不会遇上什么麻烦,所以言语之间也没有再提。
华恬听了,也没多在意。若是当真需要帮忙,她让人拿了信物来,这凌庄主必定不会拒绝的。此刻他说什么,也没有什么打紧。
和凌庄主告辞毕,华恬又转头和姚琴告别。
却听姚琴道,“我有话与你说,且等一等。”说完转头看向凌庄主,脸上微微笑着。
凌庄主见了姚琴的模样,点点头笑道,“你们女子秘密就是多,我到前头守着。”话音刚落,他身影便消失了。
华恬看在眼里,猜测这位凌庄主的轻功也是一等一的好。
“不知你晓得不晓得,京中那些个艺ji馆,到处都是钟离将军的红颜知己。”姚琴见凌庄主离开了,便看向华恬,问道。
华恬一怔,接着点点头,“我自是听说过的,也曾见过。”
“你不在乎?”姚琴焦急反问,不过才问完,她便失笑起来,“不过你在乎也无用,毕竟那是圣人亲自指婚的。”
说到这里,她笑得竟然十分开心,似乎华恬身不由己嫁给不好的人是一件很令她快活的事。
华恬在旁听着,倒是没说什么,这个姚琴也没打什么主意,对自己也是不待见居多,她懒得再刺激她。
见华恬没有说话,姚琴更加更加高兴了,一双美眸甚至熠熠发光。
“钟离将军说起来也是许多小娘子们恋慕的对象,就连天下第一美人林若然也对她情根深种。安宁县主嫁了这么一个了不起的人,也是造化。”姚琴继续说道。
“什么?你说林二小姐她也……”华恬脸上满是惊愕,难以置信地看向姚琴,“想必凌夫人看错了罢,林二小姐生得跟仙子一般,怎么会……”
姚琴见华恬如此吃惊,心中更加高兴了,笑道,“此事千真万确,我何必要骗你?林若然生得好,才华也极为突出,出身更是位高权重,安宁县主平时还是注意些,不定什么时候钟离将军便……”
华恬收起脸上的笑意,似乎有些不快活,她咬着下唇,道,“这些……这……姚小姐,你两位兄长知道你已经嫁与凌庄主了么?”
原本等着看华恬难过的姚琴听到这话,顿时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与你何干?”
华恬心中暗啐,当然与我不相干,我说出来不过寻你不痛快罢了。若不是为了你夫君的势力,眼下我就要刺激得你发狂。
她心中想着,脸上却浮起尴尬之色,道,“不过一问,凌夫人何必介意?”
姚琴冷哼一声,目光望着远方,似乎在想着什么。
渐渐地,她脸上的笑意复杂起来,叫人看了不寒而栗。她转过头,看向华恬,缓缓道,
“你知道么?安鸾是被我拿了厨房的菜刀砍死的,并不是我阿娘害死的。”
她话说得阴测测的,脸上还带着笑意,让华恬和檀香在大热天里竟毛骨悚然。
“怎么,不信么?”姚琴见华恬主仆没有出声,便轻柔地问道。
华恬心中吃惊到了一定境界,但脸上却不显,反而蹙起眉头问道,“姚夫人可是出事了?”
姚琴说这事她是相信的,毕竟当初刚开始传出安鸾死去时,说的就是姚琴下的手。后来戚氏出来认了罪,姚琴才没事,但她也从此消失于帝都。
当初华恬唏嘘之中便有些怀疑,如今听到姚琴自己承认,她自然是相信的。
姚琴从一个温柔善良的贵族小姐变成如今这个有些神经质的山庄夫人,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性格大变。母亲帮顶罪,流放途中却出了事。如此一来,逻辑就通了。
听到华恬这话,姚琴脸色大变,眼中恨意几欲盈眶,她狠狠道,“我娘不叫姚夫人,她姓戚,你叫戚氏便罢!”说着,喘息声急促起来,脸上怨恨、悔恨、难过、悲伤种种情绪都有。
良久,她终于冷静下来,看向一直不动如山的华恬,道,“你果然聪明,竟从我的变化看出我阿娘出了事……没错,她死了,死在流放路上。死的时候,连全尸也没有。”
这本是十分悲伤的事,可是姚琴说来,眼中却不见半滴眼泪,甚至连眼眶都不曾红过。只是她的双手紧握成拳,全身都颤抖起来。
饶是华恬有心理准备,听到戚氏如此悲惨的下场,也忍不住露出惊容来。
不过也就是这般,才会让姚琴性情大变。
母亲帮自己顶了罪,最后客死他乡,并死无全尸,这个刺激足够让人发疯了。
易地而处,若是华恒、华恪或者钟离彻任何一个人,帮自己顶了罪,最后死无全尸,华恬肯定也会发疯的!
不,但是这么想,她心中就有一股要毁灭世界的暴戾感。
只是,如果戚氏死得正常,又怎会死无全尸?
想到这里,华恬看向姚琴,“这是安鸾的拥护者做的?”
“没错,就是那个贱人的拥护者干的。”姚琴恨得咬牙切齿,目疵欲裂。
华恬看向这个满心恶毒的姚琴,心里叹息一声。
如今恨极又如何,还不是怪她自己当初杀安鸾时,没有万全之策,导致事情败露了?甚至赔上了自己辛苦半辈子最后还被父亲嫌弃的母亲?
望着脸色变来变去的姚琴,华恬却没有说半句话。
等到姚琴差不多冷静下来了,她才问道,“你说有话要与我说,便是这些话罢?”
姚琴点点头,“我只是想告诉你,安鸾那个贱人是我杀的!是我杀的!眼下我还不能让天下人都知道,所以只能先说给你和你的婢女知道。若不将此事说与旁人,我一定会发疯的!”
华恬点点头,表示明白,道,“既如此,此事我知道了,也暂时不会泄露出去。告辞!”
说到这里,她犹豫片刻,还是道,“姚小姐当年一念之差,害了自己母亲。还请从此以后行事谨慎,多替两位兄长想一想。”
姚琴一怔,怎么也想不到华恬会与她说这些话,她想说什么,华恬与婢女已经施展轻功,消失在官道的树林里了。
华恬带着檀香径直回了避暑的庄子,打算好好消化今日遇见之事。
当初安鸾被害时,帝都俱惊,想不到真正的凶手,竟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娘子。
她想了一阵,觉得疲惫,便让檀香侍候着梳洗了,上床去歇息。
醒来已经到了晚间,钟离彻担心地坐在床边,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把玩着她的秀发。
坐起来,华恬看向窗外,见天色已晚,也吃了一惊,想不到自己竟睡了这么长时间。
“可睡清醒了?要不要吃东西?”钟离彻见华恬醒来,忙将人扶起来。
华恬连连点头,“要吃,我饿极了。”
吃了晚膳,华恬和钟离彻一起坐在园中乘凉。
这时来仪来见,说是落凤求见华恬。
华恬想起早上之事,挥挥手不愿意见,让来仪回去与落凤说,她还在生气。
钟离彻在旁捏着华恬的手指玩耍,听了华恬的话,便道,“若那落凤不愿意,你使些手段叫她不得不愿意不就行了么,何必这般细细去劝说,她还不领情。”
“那可不行,落凤关系我二哥一声的姻缘,可不能胡来。”华恬翻手捏住钟离彻的手说道。
听到华恬不愿意,钟离彻又提起凌风山庄之事,说他并不需要凌风山庄的势力,让华恬不必委屈了自己。
华恬知道这些事必定是檀香汇报上来的,也不恼,只道,“我未必就用到他们的力量,但是让他们欠上一个人情,总归是好事。咱们用不上,咱们后代或许用得上呢!”
话说到这里,她浑身一震,差点软倒,当下柳眉倒竖,“你的手摸哪儿呢,我可要生气了!”
说着,将放在自己小腹的大手狠狠拍开。
钟离彻将手移开,脸上神色有些委屈,“你说到后代,我想到后代,便摸一摸这里,你却与我说生气……”
听着钟离彻一个大男人突然用委屈的语气说话,华恬感觉整个人都有些不舒服了,她忙道,“你今日出去了,事情办得如何?”
“你夫君办事,自然是完满结束的!县令知道了‘荆花犯鲤鱼’一说,不多久就会在这里传开。想必他也很快写了折子回京。”
华恬蹙起眉头,“若此事传开,申王再中毒就不易了。且咱们都知道荆花和鱼一起吃会中毒,到时申王中毒,有人疑到咱们身上可怎生是好?”
“放心,即便此事传开也没咱们什么事。我可是一早写了折子进京,跟圣人说过城郊有此种植物。到时申王还是中毒,可就与我无关了。”钟离彻微眯着眼睛,轻松地说道。
华恬听到这里,知道钟离彻必定暗地里还有后手,又见他眼下不说,干脆也就不问了。到时候事情办好了就是了,她也没必要事事都知道。
一脸数日,华恬都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不理会落凤,着实将落凤晾了数日。
这一日早上才下过一场大雨,空气十分清新,华恬命檀香收拾了个包袱,一起来到落凤住处。
落凤见华恬愿意来见人,忙迎出来。
只这么几日不见,她又清减了些,想必这些日子以来她心中极不好受。
“我想你也差不多要走了,这是我命檀香收拾出来的包袱,你拿着罢。”华恬说完,示意檀香将包袱放在桌上。
落凤看着桌上的包袱,又看向面无表情的华恬,泪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小姐……我……”
华恬长叹一声,挥挥手让来仪和檀香都离开,这才幽幽道,
“我看你与我二哥两情相悦,按理来说是舍不得他的。可你执意要走,将我们的一片情谊撇在一边,那么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们这边,什么都做尽了,想必不是我们的问题。”
落凤双手捂住了脸,浑身颤抖起来。
华恬继续道,“不是我们的问题,便是你的问题了。你想留下来却不能留下来,是怕你留下来嫁入华家,会带给华家祸事罢?”
听到这里,落凤身体一僵,很快又恢复原先颤抖的模样,低声抽泣。
“你曾与我说过,你是长公主府中的奴才。想来,一个奴才不会为我们华家带来祸患,但若是一个掉落在泥淖里的金枝玉叶呢?”
说到这里,华恬目光炯炯地看向落凤。
落凤捂脸的双手一下子拿开了,她惊惶得脸色如同雪一样白,喉咙哽了哽,却说不出半个字。
“被我猜对了罢?”华恬看着落凤的目光带着惋惜和怜悯,幽幽说道。
落凤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慢慢地平静下来。许久,她终于冷静下来了,只是脸色仍旧是惨白惨白的。
她带着泪意的目光望向华恬,望向那张并不惊艳但是仙气十足、非常耐看的鹅蛋脸。这张叫人看了还想看的脸蛋上,有着叫人艳羡的睿智。
落凤知道自己是聪明的,可是她更知道,有一个人比自己还要聪明得多。这个人的聪明不仅体现在内宅里,还体现在方方面面,若为男子,她必定能够封侯拜相。
“小姐果然什么都知道……”落凤声音低哑,沉重的出身秘密,仿佛压在了声音上头,让声音被压得低哑。
华恬摇摇头,“我也是这几日猜到的。你出身长公主府,却能够稳稳当当活下来,肯定不是可有可无的奴才,而该是被死士拼命救出来的主子。而你的艺名,唤作落凤,也是一个疑点。落地的凤凰,我一直都没往这上面猜。”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