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廊下站了片刻,韩嬷嬷看了玉京道:“叫北斗明天去集上买布罢,赶着做几件出来,过几天…"
话说了半截儿曹嬷嬷进了院子,笑道:“老远就听到你说话,什么买布,夫人给谢娘子添了秋装,同大娘子一样内外各添三套"
韩嬷嬷暗暗松了口气,崔氏既然想着给外甥女添衣裳,领着她出门的可能性就大,多见见世面,能收收小孩儿的性子也好。八▲■▼?一 ?
前天谢姜要个茶水间,第二天崔氏就派了仆妇在后厢磊下锅灶并送来木柴米面,紫藤院里的五个人等于单独开了小厨房。
寒塘喜欢捣鼓吃食,曹嬷嬷进门的时候,这个丫头恰好端了一盘子蛋饼过来,咋呼道:“嬷嬷有福哎,饼刚煎好…快尝尝看"
曹嬷嬷推辞道:“不忙,谢娘子在屋里罢"
两句话的当口几个人进了小厅,曹嬷嬷看了眼寝房,低声问韩嬷嬷:“娘子睡下了么?"
“刚歇下"韩嬷嬷掀开帘子让她进屋。
进门见到谢姜掀被子坐了起来,曹嬷嬷忙上前施礼:“娘子莫要起来了,奴婢一会儿就走"
披了件衣裳,谢姜指指榻前的鼓凳道:“嬷嬷坐下歇歇"
“歇不歇倒没有甚么要紧"曹嬷嬷坐了下来,抬手从袖子里掏出个沉甸甸的锦袋,笑嘻嘻道“这里头是十两银子,另外还备了两千个铢钱,夫人吩咐…往后谢娘子同大娘子一样,每月领一两银子花用,吃食上每月拔二两"
这种时候,崔氏竟然派人来送银钱…韩嬷嬷扭脸去看谢姜。
秋末,各处的田庄收粮屯粮,再有府里几十口子人要换季添衣,崔氏好几天都没有过来紫藤院,想不到忙成这样子还惦记着往这里送银子,谢姜心里感概…怪不得阿娘放心让自已到舞阳来,想了想,道:“既然是姨母的意思,嬷嬷收下罢"
韩嬷嬷这才伸手接过钱袋,小心收到柜子里。?八?一中文??网 ?
曹嬷嬷呵呵笑道:“夫人还怕小娘子不肯收,依老奴说,娘子机灵通透,怎么会不知道她的爱护之心?"说了这些,拍拍裙裾站起身来“好了,小娘子歇罢"
事办妥了,当然要回去覆命。
谢姜道:“寒塘做的酥饼还能吃,嬷嬷给姨母带回去些"
寒塘笑嘻嘻搀了曹嬷嬷:“嬷嬷不知道,一做好我就装了三四碟子,主子说了…夫人的,哥哥姐姐的…嬷嬷的…都要有…"
说到后半句,这个丫头捏着腔调,一边细声细气说话一边弯起指头数数。
曹嬷嬷笑的合不拢嘴:“哎哟,小娘子还想着一大家子哪"韩嬷嬷横了眼寒塘,忍不住笑:“可不是…"
三个人说说笑笑出了门。
这天晚上韩嬷嬷半夜没有睡着觉,第二天一大早便梳洗停当,从随身的妆匣里翻出本小册子掖在怀里,出门吩咐寒搪北斗两个:“给娘子煮些粥,烤炙的吃食莫要她用"
两个丫头低声应是,韩嬷嬷便去敲正屋的门。
丫头仆妇晚上在房里打地铺以服侍主子起夜,这是规矩,偏谢姜横竖不愿意让人跟她一屋,韩嬷嬷只好在外厅摆了个小榻,让三个丫头轮着守夜,昨天轮到玉京。
玉京开了门,低声道:“嬷嬷,二娘子还没有醒"
韩嬷嬷沉下脸:“叫娘子起榻罢,时辰己经不早了"
这人一寒脸说不定紧接着就要逮了人训斥,玉京只好进了内室,轻声道:“二娘子…二娘子起榻罢"谢姜长睫动了动,翻个身转向里侧,嘟囔道:“好玉京,再让我睡一会儿…"这人赖在榻上不起来,小丫头没了法子,回过头看看韩嬷嬷肃然的脸色,只好伸手掀开帐子“二娘子,嬷嬷有事同娘子商量"
甚么商量,还不是昨天脱鞋惹的祸,谢姜翻身坐了起来,揉揉眼睛道:“嬷嬷…"
声音娇娇软软,说不出的迷糊可爱。◆中?▼●文网 ?
韩嬷嬷叹了口气,吩咐道:“端水给娘子洗漱罢"眼看玉京转身出了屋,便拿出外裳裙裾看了谢姜道:“娘子起身罢"拿出这个架势来,分明是要亲自服侍。
谢姜怏怏下了地,弯腰穿鞋的当口,这人便开始絮叨“虽然娘子姓谢,可别忘了外祖家姓崔。崔家的娘子们个个风仪无双,不管嫁到谁家,从来没有人在规矩礼仪上被人挑过短处,娘子真嫌规矩束缚,就更该学得仔细些"
这话说得有些意思,谢姜眼珠转了几转,拉过韩嬷嬷坐在榻上,细声问:“嬷嬷怎么会这么说?"
“这些子规矩,学不好就是个死板板的木偶,若是学的好了,就能为人所用"说了这句,韩嬷嬷突然眨了下右眼,平日端庄严肃的妇人,乍然露出调侃狡黠的模样儿,悠悠接了一句:“等学透了,娘子不妨当它是放屁…"
啊?谢姜吓了一大跳。
韩嬷嬷呵呵笑了起来,拍拍谢姜的小手道:“娘子是不是觉得素日端庄严谨的人,决不会做出方才那种样子,更不可能说那样的话?
那是当然,谢姜敢打包票,就算自已跟三个铁杆心腹说,韩嬷嬷又会挤眼又会说粗话,玉京北斗三个不光不信,说不定还会以为自已了噫怔。
“这就是学了规矩的用处…"韩嬷嬷从衣襟里掏出本小册子放在榻上“这里头不光有崔氏娘子们学的规矩条例,还有当世世家大族的当家嫡系…姻亲关系,以及掌家人的性情癖好,娘子自已看罢"
“看的多了,娘子自然知道怎么用"
韩嬷嬷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天色渐渐大亮,院子里的两株老藤,深绿的叶片下仍旧挂了几串浅紫色的花骨朵。
风中隐隐有丝微甜的香味。
……谢姜躲在房里,捧着册子看的昏天黑地。
下午,王九回到老宅。
諾大个老宅里,住的人并不多,王皓王盎父子,一个主管三司,一个任御史丞,两个人都带了姬妾住在都城,因此舞阳老宅里,老夫人居主院,大夫人司马氏住正院。
洗过澡换了身软绸直缀,王九舒舒服服躺在矮榻上,吩咐远山:“拿医药匣子…烈酒过来"
今儿个是第七天,每次换药的时候看见胳臂上歪七扭八的针角,王九就啧啧摇头…看着谢娘子模样儿也是个通透的,怎么像没有做过针线活儿似的,丑成这个样子,还是赶紧拆掉的好。
远山眨巴眨巴眼,提醒道:“公子,还有剪子"皱眉想了想,一拍额头“对…还要灯,点上灯烧一下剪子"
王九撇了眼这个呆货,训斥道“烧什么饶?我看她割开伤口的时候才燎一下,拆线用不着…快去"
远山瘪着嘴巴,内室外厅跑了几趟,将药匣子烧酒摆在案桌上,手里拿了剪子试了几试,还是心里悚,嘟囔道:“那个…叫丫头来罢,小娘子说像拆衣裳那样,仆没有拆过衣裳…怕拆不好"
“莫啰嗦,快些"
九公子闻不得香味儿,因此一进浴房,将擦脂抹粉的丫头们都赶到了院子里,身边只留下远山服侍。让丫头来拆线,脂粉味儿臭的熏死人不说,不出两刻,必定老夫人那里,大夫人那里,其余二房三房…各个院子都会知道自已受了伤。
这种事,王九不想解释。
不解释,便不能让人知道。
裹伤换药谢姜做了两次,九公子看的烂熟。当下九公子指导,远山下手…终于战战兢兢拆了线。
原本巴掌长的伤口,已经愈合在一起,除了一道粘了药粉的血痂,再就是两侧星星点点的小针眼,远山惊讶道:“咦?公子…长好了"
这样长的伤口,就算用上好的生肌膏,没有个十几二十天也好不了,六七天就结了痂…确实让远山惊奇。
王九却没有半分意外。
穿妥外裳,王九伸手倒了杯茶,吩咐道:“叫春光过来"
春光是月出寒通居的管事,九公子出门几个月,甫一回来,这人早就守在院子外头。远山出去传了话,片刻,春光进屋揖礼道:“见过公子"
九公子啜了口茶,闲闲道:“说罢,老夫人同大夫人怎么去了城外?"
春光道:“今儿个早上,七夫人说城外的庄子里结出个石磨大的莴瓜,预示着五谷丰登之兆…老夫人便要去看看…"
看来自已回来老宅,某些人不放心的很。九公子眯了眯眼,勾唇道:“近来七夫人是不是常去主院?"
春光垂下头,道:“是,六夫人七夫人常陪老夫人唠话"
抬手将茶杯放在桌案上,九公子哼了一声,道:“这些日子我不在,还有什么人来过?"
这话问的突兀,春光怔了一瞬,恍然道:“哦…公子,伉公子来过两次,给老夫人…夫人送了一车上好的皮子"
远山撇撇嘴巴,抬了眼向春光一瞟,递了个…仔细说的眼神儿。
能做心腹管事儿,春光自是擅长看脸色听话音儿,不等九公子再问,禀报道:“大前日伉公子来,给九公子送了羊脂玉的把件儿,仆收在柜子里"咽了咽口水,抬眼见王九眯了眼似听非听,忙溜了眼远山。
两个人眉来眼去九公子看的心烦,索幸吩咐:“准备酒菜,嗯…叫子戈来饮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