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途中颠簸了好几天,孟回的脑子一直处于快速运转状态。在搭着大巴车、迎着滚滚黄色烟尘回到县城时,她已经把需要做的事情理顺。第一步,她打算先翻墙出去看看田大器的二婚典礼。
“玥,你领你妹回家洗洗,我去菜市带点儿吃的。这在外面一阵折腾,我看啥都没有自家饭菜好吃!”秦老师一下车就要直奔菜市场,谁都拦不住的样子,看起来倒是比在美国时精神了不少。
伍钥见她精神头不错,自然不会去阻拦,笑着挽住孟回道:“走吧,咱家秦老师就这样,告诉她点外卖都不好使!你没来我还能劝住,这不看你回来了,怎么都得给你亲手做一顿好的!”
孟回心中暖烘烘的,当下乐呵呵地应了。想起当年去秦家吃饭,不管秦老师手头多紧,都会做出两荤两素四大盘热菜来,母女俩每次都恨不得把所有肉都给她堆碗里。
刚开始的时候她自卑敏感到了极点,既想去吃顿饱饭,又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恨不得把头埋进热腾腾的米饭里。秦老师日复一日给她讲道理,教导她人情可以记在心里,但绝没有必要过分计较。
在秦家母女的影响下,孟回日渐告别了自卑。她还是不喜欢别人假模假样、充满了自我感动的同情,但对于别人的真心相待,她终于能以健康的心态去迎接,去感激,并在有一定能力的时候给予回报!
两人手挽着手走在不算宽敞的街道上,心中都颇有不少感叹。
孟回离开了四五年,看到熟悉的街道分布和陌生的店铺,脑海里一直浮现过去在这里生活的画面,那些事在她的时间里,过了早就不止四五年,而是已近百年。
油炸面果子带着红糖甜香,混合着更远处的铁板鱿鱼辣香,时间仿佛在小城里凝固了,她脚步匆匆在外奔波,这里却只过了一年。
“小回你看,那头的小区就是咱县里新建的电梯公寓,卖5000多一平呢!”伍钥突然指着远处,语气中有种说不出的郁闷,“田大器在那里给他爸妈和兄弟姐妹一人买了一套,市里的房子比这还好呢。”
孟回撇了撇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小区看起来还没交房吧?”
“是啊,说是年底交。”伍钥收回视线,不再去看那一栋栋新修的高楼。
“那就把房退了啊!”孟回一拍手,眼睛都亮了起来,“大不了亏百分之二十违约金,那也比这钱全都打水漂强!小玥姐,你和田大器现在还属于夫妻关系,你去退肯定没问题!”
伍钥微张着嘴,她从小老实惯了,完全没想过要走这么偏门的路线,不过听到孟回这么一说,她打心眼儿里觉得早就该这么做!“我怎么都没想到呢......市里还有一套房子没交,还有三辆定下的车没回,我都能退掉啊!”
“可不是吗?你看这些钱一到手,秦老师、秦叔秦姨的启动资金不就到位了吗?过段时间再去申请破产,慢慢就能走上正轨啦!”
两人说着说着就已走到家门口,秦老师住在一条临街的自建小楼里,打开铁门就是天井院子,二层小楼房间颇多,楼顶还有一个大菜园。
“还是住我屋子,楼上以前住了不少人,唉,弄得乱糟糟的,连家里的被褥茶杯都给揣走了。”伍钥一提起田家的糟心亲戚就忍不住摇头叹气。
回到家安顿下来,不一会儿秦老师就拎着几大口袋归来,里面有五花肉有排骨,有图方便买的猪耳朵。“待会儿把五花肉一炒,猪耳朵一拌,再炒两个素菜就能开吃。你们要是饿了先洗点儿水果去!”
秦老师利落地走进厨房,还不忘轻声嘀咕着:“还是家好,做点儿啥都轻松。”
孟回和伍钥的心情跟着好了起来,跟着在厨房里一阵忙活,还不到四十分钟就把两荤两素摆上了桌,从电饭煲里舀出热腾腾的米饭,围坐在天井院子里边聊边吃。
三人回到家都觉轻松自在,好不容易卸下心理包袱乐呵了几分钟,外面忽然传来哐当哐当的踹门声,一听力度就知道来者不善。
“我去看看。”秦老师放下碗筷站起身,快步走向了门外。
孟回早就看到了来人,所以没有阻拦。正在踹铁门的是一男一女,看上去约莫六十来岁,两人黑漆漆的脸上满是皱纹,一看就没有实际杀伤力。
男人的白衬衣扎进亮灰色西裤里,皮带扣上有个硕大的Gucci标志,脚上踏着一双脏兮兮的白色运动鞋。女人穿一条无袖桃红紧身裙,既有流苏又有褶皱,穿着黑丝袜踏着坡跟运动鞋,手上还挽着一个LVneverfull。
孟回被两人时尚的造型震懵了,默默夹起一筷子炒野菜塞进嘴里,缓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意念偷听外面的对话。
“秦老师,你读过书,比俺们庄稼人明理,俺们都知道做人要有信用,咋你还不懂?”
男人双手大拇指插在皮带里,仰着下巴,一看就是蛮横不讲理的人。“大器给俺们买了房,买了车,现在咋一样没见着?你别怪俺说话难听,村里现在都说是你家伍钥给贪了,你就给个准话是不是吧?”
装在桃红裙子里的老妇瘪了瘪嘴,阴阳怪气地道:“秦老师,大器放在俺们县城、市里,那都是数一数二的金凤凰!村里谁不说你家伍钥嫁得好?哪家丫头片子不羡慕?这人啊,得知足!”
她说完冲着街上啐了一口,露出一口焦黄且不齐整的牙,嘻嘻笑道:“你们家女人就是太强势,伍钥又不生娃,又爱上酱厂里掺和,哪个男人喜欢这样的?难怪大器在外面不回来!”
秦老师脸色越来越冷,眼神越来越凌厉,可她又不会学泼妇骂街把人骂走,只能咬牙切齿沉声道:“谁给你们买的房就找谁,少来我们家管闲事!”
“哟,我这不是操心你们么!”女人得意洋洋,像只战胜的母鸡。
正在她还想再刺两句时,里面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哎呀!哪儿来的一对老土狗在这儿逮耗子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