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姥姥的大炕上,一排躺了七八个孩子,说是午睡,其实打打闹闹根本不消停,鲁文哲没什么玩伴,平日这个时间已经睡觉了,今天兴奋地在炕上打滚翻跟斗,最后眼皮直打架,也不肯躺下睡觉,最后大嫂抱走了吱哇乱叫的鲁文哲,回他们自己房间去睡了。
赵海燕姐俩的大嗓门,更加高亢,姐俩打着毫无意义的嘴仗,齐保安和赵家兄弟也叽叽呱呱地笑闹,鲁亚妮烦躁地用手指堵着耳朵,一付气鼓鼓的样子,沈梦昔闭着眼睛,心里默默背诵着心经。
姥姥拎着笤帚疙瘩出现,气势汹汹地用笤帚把咣咣敲着炕沿,咬牙吼:“都给我闭嘴!我看谁再咋呼一声?看我不揍他屁股开花!”
顿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午后寂静的空气中,忽然弥漫出一阵栀子花香,沈梦昔恍然入梦。
下午,赵海霞拿出一副皮筋,张罗着跳皮筋,一边解着皮筋,一边妖里妖道地说:“告诉你们!我这皮筋,是我们班最好的皮筋,是我爸用汽车里带给我铰的,从头到尾,就一个疙瘩,你们跳的时候给我加点小心!要弄折了,我跟你们没完!”
沈梦昔虽然想锻炼身体,但并不想顶着大太阳跳皮筋。
赵海霞却不放过她,“不行!四个人正好!俩人一伙!”
不由分说拉着她去手心手背,“手心手背儿!”
结果是赵家姐俩一伙,沈梦昔和鲁亚妮一伙,赵海霞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两个表妹,啧了一声,干脆和妹妹石头剪刀布,两人谁赢了谁先挑人,最后赵海燕赢了,她挑了鲁亚妮,因为鲁亚妮个子比沈梦昔高。
赵家姐妹又石头剪刀布,赵海燕又赢了,得意地冲鲁亚妮扬扬下巴。
沈梦昔乖乖地和赵海霞抻皮筋,第一级是把皮筋套在抻筋人的一只脚腕上,小女孩的脚腕有多细,可想而知,要准确地跳进皮筋里,而不踩筋,难度很大。
但是赵家姐妹都是个中好手,沈梦昔和鲁亚妮完全就是专门来给她们姐俩抻筋的,跳几下就坏了,只能眼巴巴看着人家姐俩双脚翻飞。
第三级是皮筋勒到屁股上,赵海燕跳起来一扯皮筋,沈梦昔跟着被扯的一个趔趄,慌忙站稳,姐妹几个发出一阵笑声,沈梦昔也笑。
最后一级是大举,就是双手抓着皮筋举过头顶,只见赵海燕真如一只小燕子,一跃而起,轻松勾起皮筋,轻轻落下,又被拽得趔趄的沈梦昔惊叹得张大嘴巴。
“这算什么,我们班最高女生举起来,我一样能跳成!”赵海燕不屑地说。
那边齐保安带着赵海涛从外面野回来,见他们跳皮筋,呼啦啦冲过来,一通搅合。气得赵海燕大叫,齐保安把皮筋从妹妹身上扯下去,拍拍她腿上的灰尘,“咱不稀得给他们扯筋!”
“我们还没玩完呢!”赵海燕跳脚。
“算你赢了!”齐保安喊。
“什么叫算我赢了?我本来就赢了!”赵海燕气得大叫。
齐保安把什么扯到一边训斥,“你自己啥水平你不知道,跟她们姐俩玩儿,你和亚妮就是给人家抻筋!傻不拉几的,让人家扯得一个来一个来的!有意思吗?”
沈梦昔惊异于齐保安居然回护她,笑着说:“挺有意思的啊!”她看小姑娘蹦蹦跳跳的确挺有意思的,并不介意为她们抻皮筋。
齐保安翻了个白眼,觉得妹妹无药可救。
傍晚鲁秀峰来接,照例留下吃了晚饭,他看看女儿有些脏了的裙子,咳了一下,到底什么也没说。
回到小舅家,周佩仪已经吃过饭,收拾干净,一眼看到女儿裙子上的尘土,皱皱眉头,直接扯着女儿进了房间,换衣服。
沈梦昔看看鲁秀峰,鲁秀峰也看看外甥女,尴尬地笑了一下。
沈梦昔心想,这夹板气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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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兵团住到第三天,就听到震惊的消息。
——大坝决堤,昨晚县城进水了!
“我爸就在大坝上,不会给冲走了吧?”齐保安焦急地喊。
“没事没事,坝上人员都及时撤退了,大部分人家都撤到南山上了,你爸妈他们没准也都上山了。”
姥姥还是担心,捶着心口,又开始骂二女儿不省心,“非得陪着!就显她能!舍不得扔下她男人,就舍得她爹娘揪心!白眼狼玩意儿!”
“就是!就好像她留下能帮多大忙似的。”鲁秀萍在旁边架秧子。
“妈,别着急,电话里说,六团的小艇一早就满县城转,县里没有人员伤亡,就是房子淹水了,提前那么多天做的准备,人家鸡鸭鹅狗早都弄山上去了,你看你急啥啊!”鲁秀峰过去拍着母亲的后背劝慰。
“谁着急了?谁着急了?我特么才不着急!”老太太一甩手,进了厨房,“我心疼她她不心疼我,我急个啥,生了那么多孩子,个个都是债啊!一天天提心吊胆的,都是债啊!”
齐保安急得差点哭出来,“我妈肯定没去南山,我家东西都在天棚呢。她和我三哥肯定都没水喝,小舅!你去接他们行吗?我跟你一起去!”
“小舅家可没有船,只有拖拉机。”鲁秀峰笑了,“这孩子,还挺仁义。没事啊,你爹妈都没事儿!”
齐保安又去磨姥爷,“姥爷你给我借一条船,我会划船!”
“行,下午姥爷带你去南河那边看看,借船去!”
“净搁那胡说八道!”姥姥一边摆饭一边呵斥姥爷。
姥爷也不生气,低声和外孙说:“咱俩偷偷去。”
赵海波也要去,“我爸也一个人留在县里呢,我得去救他!”
“好好好。”姥爷连声答应,“吃饭吃饭,吃饱饭才能干活!”
“小舅,太平进水了吗?”沈梦昔问鲁秀峰。
“也进了。”鲁秀峰低头看外甥女,“惦记你爷爷家?”
沈梦昔点头。
“好孩子,他们指定都没事儿,整个太平就你爷家地势最高,房子最好。吃饭吧,小孩子少操心!”
傍晚,鲁秀峰又带回消息,原来,之所以大坝突然溃堤,是因为上游苏联几个水库泄洪所致,姥姥听了破口大骂,“杂草的!老毛子最特么不讲究!五几年我就看出他们不是东西了!”
全家集体聆听了姥姥长达二十分钟的谩骂。
“行了妈,人家老毛子又听不着你骂他们,你看你再气个好歹的!”最后大舅实在忍不住开口劝阻,姥姥这才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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