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摆设(1 / 1)

沈梦昔走回房间,不再看外面。

两个女儿跟着她睡,两个儿子住一间房,她去看了看儿子们,就准备就寝了。

“啪啪,啪啪!”驿站大门被拍响,驿长快步小跑,嘴里喊着:“来了来了,不要拍了,门都要散架了!”

一阵喧嚣过后,清风在门外轻声说:“公主,是孙医丞来了。”

“哦。明天再见他。”沈梦昔也轻声说,玉儿还没睡,听到了翻了个身。

“公主,驸马...驸马也跟着来了。”

“......哦,知道了。”

外面没有声音了,沈梦昔拍了拍玉儿,示意她赶紧睡觉。

翌日清晨,沈梦昔醒来,发现茶棚外的人都已经不见了,应该是早早就出发了。

驿站大堂里,孙医丞和武攸暨坐在桌边吃粥,见到她带着孩子们出来,都站了起来。为了狄仁杰,沈梦昔特意派人回去,跟武帝打报告请了孙医丞跟随,狄仁杰的伤比她料想的重一些,而且这个老头也不肯让她医治。

沈梦昔让孙医丞饭后就去给狄仁杰诊治,她带着四个孩子坐下来吃早饭,武攸暨尴尬地坐在自己的案几后,继续吃饭。

见沈梦昔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武攸暨有些局促,咳了一下。

之所以跟来,实在是最近受了刺激。

在楚王武士让的生日宴会中,武承嗣滴酒未沾,就胡言乱语:“只除了比我年轻一些,还不是个摆设?公主根本不用!哈哈哈哈!”其他心思各异的兄弟也笑。

武攸暨面色铁青,怒目而视,武承嗣搂过一个舞姬,在她身上摸了一把,又说:“唉,白白死了原配,到如今,没有嫡子,连个妾室通房也没有,知道的说是为公主守身如玉,不知道还以为不举,啊哈哈哈哈!”

满堂都是武承嗣放肆的笑声,隔房兄弟武攸宜不忿地说:“有人倒是也想死原配,可惜人家不稀罕!”

这句话让武承嗣面红耳赤,不由想起上元节宫宴那日,自己吐得全场躲避离席的糗事,那之后,天后就再不提让他尚太平公主的事情,而是选择了武攸暨。

加上这次他听到风声,似乎太平也搀和了狄仁杰的事情,正是憋着一股火呢。现在听到武攸宜这样说,不由得勃然大怒,他一把推开舞姬,一脚踏上案几,指着武攸暨,正要开骂。就有人通报楚王武士让来了,众人纷纷起立,躬身迎接,他只得收回脚来,肃容随着众人行礼。

尊长在上,武承嗣再没敢撒野。

宴会细节不提,只说宴会散席之后,武士让将孙子武攸暨叫到书房,“九郎,你可知武家如今处境?”

不待他回答,又说:“武家看似风光,实则险峻异常。越是靠近皇权,越是漩涡中心,以你的心性,祖父倒希望你可以像个农夫一样,守着一块土地,安生到老啊。”

武攸暨不是个孩子,当然懂得朝堂危急四伏,族中亲长,得高官厚禄者比比皆是,但是,更多的人死于武帝之手。武氏如今虽为皇族,但是武氏子孙哪个不是行走在刀尖上?。

武家人个个放浪形骸,放纵不羁,何尝不是垂死前的挣扎与疯狂呢!

他没有野心,从小就是祖父、兄长为他做主一切。他是族中兄弟中,性格最为绵软的,或者说最懦弱窝囊的,他守着一妻二妾过着简单日子,不想却被武帝相中,一杯鸩酒赐死了结发妻子,让他洗洗干净准备做驸马,他担心两个妾室也会遭遇横祸,干脆给了大笔钱财遣散了事。

其实,他的心底有个秘密。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太平,他就很喜欢她,太平总是在笑,也对着他笑。他觉得漫天云彩都散开了,心花怒放。

但他怯懦,从不敢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后来太平成亲了,他也死心了,依着父兄安排成亲,安心地过日子。

再后来,像做梦一样,他竟成了太平的驸马。

太平长大了,不再爱笑了,更不对着他笑了。婚礼当晚就和他说,他只能自己住在积善坊,还可以纳妾。

他明白了:太平看不上武承嗣,给他下药,让他当众出丑,同样也看不上自己,虽迫于皇命成亲了,但是把他晾在一边。

太平既不像别的公主一样养面首,也从不召唤他。只是带着四个孩子,像普通人家一样过日子,他有些心酸地想,太平大概还念着薛绍呢。

祖父的脸上全是无奈,要他一定讨得太平公主的欢心,不为别的,只为好好地活着。武帝能杀薛绍换成他武攸暨,就能杀他武攸暨再换别人。

这次太平远行,根本没通知他,他得知消息,还是听说护卫来接孙医丞。想到祖父的嘱咐,他毫不犹豫地跟着就来了。护卫沈七脸色非常难看,不想带他,说什么不得公主吩咐,不敢擅自做主,但好歹他也是定王,冷着脸,硬是上了孙医丞的马车,那沈七犹豫再三也没敢赶他下去。

马不停蹄追了一天,终于在入夜前追上了公主。

她还是像往常一样,不爱理他,但也没赶他走。

钱家人也收拾停当,陆续从客房出来,吃的是驿站提供的简单饭菜,沈梦昔让多喜把未动过的菜包肉包,端给钱家的孩子,钱世康已经知道沈梦昔的身份,更加拘谨,诚惶诚恐。

一家人谢过恩,躲到大堂一角静静吃饭。武攸暨吃完了,起身挪到沈梦昔身边坐下,赶开清风,替她剥鸡蛋壳,一边说:“公主还不知道吧,昨日,那怀义和尚居然放火烧了明堂和天堂!满朝震惊,纷纷上表要陛下杀了怀义!我和孙医丞出发的时候,大火还在燃烧呢!半边天都红了!”他知道沈梦昔与怀义有过龃龉,希望提起这件事可以取悦她。

“哦?”沈梦昔瞥了一眼门口侍立的沈七,那护卫哀怨地垂下视线,撇了一下嘴巴,他巴巴地站在这里,就是等公主用完膳,赶紧汇报呢。

武攸暨得到一个字的应和,受到鼓舞,“是啊,怀义怎会如此大胆,之前,还听说,怀义嫌弃陛下年......”

“咳!”沈梦昔放下手中的食物,警告地看着武攸暨。她的驸马,可以懦弱,但不可以蠢。

武攸暨一个激灵,立刻警醒。他千方百计想和太平搭话,有些忘乎所以了。

沈梦昔之前也听坊间传说,怀义嫌弃武帝年老,还口出狂言,与人谈论伺候武帝的细节。最近又度化千名力士为僧,引起御史台注意。放火的事情,沈梦昔还能信个五成,公开嫌弃武帝这件事,沈梦昔是不信的,怀义再傻也知道那是找死,只不知是得罪了谁,趁他如今失宠,恶意构陷罢了。

呵,沈梦昔笑了一下,举国上下,风气不正。

武帝从打败王皇后开始,就习惯性使用栽赃的方式来谋取胜利,无论是后宫对手、政治仇家还是子孙亲族,她都无一例外地用阴谋计策、设计陷害来达到排除异己的目的。上行下效,朝野民间无不效仿。

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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