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变得寂静,大门紧闭,请人做了一半的被褥也停工了。
李巧凤又来找鲁秀芝说话,上了齐家后屋的炕头,帮她絮棉裤,“那个秦美茹啊,一看就没福气,一脸寡淡相!”
“挺好看的啊!”鲁秀芝实事求是地说。
李巧凤拍鲁秀芝的大腿一下,“好看啥好看!克夫!”
“也没结婚,克哪门子夫?”
“没结婚就克死了,你说得多厉害!”李巧凤撇撇嘴,接着又说:“那李继国家,啥啥都准备好了,就等到日子娶媳妇了,谁知道,那天刮大风,把他新房的铁皮掫开一角,要我说,这就是命,那小李子非要贪黑上房,把铁皮钉上,上了房顶,也不知道咋整的,就挂电线了,一下子就给电打了!直接从房上一头栽下,他爸就在当院站着呢,眼睁睁看着儿子掉下来,想接都来不及。唉,送到医院,人早都没气了!就那么一个儿子,他妈哭得啊,死去活来的,太可怜了!”
鲁秀芝跟着唏嘘,“唉,哪个当妈的,能受得了这个啊!”
“唉,俺家兵子,可气死我了,他一听说小李子死了,立马精神了,也不喝酒了!又是洗头,又是刮脸的!”
“真的啊!这孩子咋那么死心眼儿呢,就认准那一个了!”
“可不是,我连这话都说了,我就说,人家根本看不上你!小李子死了,人家也还是不跟你!”李巧凤掐着眉心,摇头,“没用,说啥都没用。”
“现在的孩子咋都这么不听话呢,你说咱那时候,爹妈给找啥人家,就是啥人家,哪像现在啊!”
“可不是咋地!”李巧凤附和,忽然又说:“不对!我和俺家老韩是介绍人给介绍的,是我自己看中同意的!”
“我俩不是,我是俺老婆婆先看上我的。”鲁秀芝微笑着,带点得意的说。
“哎妈呀,你敢情好了,你老婆婆对你多好啊!”李巧凤带点羡慕嫉妒地说。
“我老婆婆对我们三个妯娌都好,可能是我最小吧,对我最好了。”鲁秀芝停下絮棉花的动作,“她走的时候,我心里可难受了。”
“我现在还记着呢,你哭得眼睛都肿了。”
“我以前犯过傻,跟我妈说,‘我婆婆对我可好了,比你对我还好呢!’我妈气得好几个月都不搭理我。”
“哎妈呀,我要回家那么说,我妈也不信啊!我老婆婆看我们妯娌几个都跟仇人似的,不对,都跟佣人似的!天天就知道支使我们干活,谁要在她眼皮底下闲一会儿,准能骂得你想死,可难听了!我都不好意思学给你听!”
“我们妯娌也干活,家里男人多女人少,我们仨其实特别累,但是吧,女人还不就这样,你再累,只要男人给句好话,就傻了吧唧接着干活了!”说完,鲁秀芝呵呵笑了起来。
“俺家那个连句软乎话都不会说,你让他给捶捶背,他都得四处看看,弄得原装两口子跟搞破鞋的似的!”
两个女人哈哈大笑,李巧凤更是拍着大腿,前仰后合,弄得棉花都飘了起来。
“哎,对了,差点忘了来嘎哈的了!”
“你说。”
“你知道吗,那天啊,就出殡那天,李继国他妈非要秦美茹戴孝,戴就戴吧,还要她搬到他们家去住,说是守孝!”
“啊?不是还没结婚吗?”
“俩人登记了!”李巧凤拍着腿说:“李继国他妈就说,国家都承认了,当然是正式夫妻,肯定要守孝的!”
“登记了确实不大好说了。”
“老秦家不干,老李家就骂秦美茹克夫,骂得可难听了!”李巧凤凑到鲁秀芝耳边,“就在那棺材跟前,他妈说俩人都睡到一块堆儿了”
“哎呀,咋那么虎啊这孩子!”
“人俩都登记了,合法夫妻,虎啥虎啊,就是谁能料到人能一下子没了呢!”
“啧啧。”鲁秀芝摇头叹息。
“完了秦美茹就哭了,她说没睡,老李家就说睡了,哎呀闹得啊,我没去,俺家老韩回来说的,后来秦美茹气得一头撞到了棺材上,脑瓜撞了个口子哗哗淌血,要不是人拦着,指定撞个好歹的!”
“性子还挺烈的。”
“可不呗!”
“完了呢!”
李巧凤忽然停下来,脸色黯淡。“完了,俺家兵子给人背医院去了”
“啊?”鲁秀芝张大嘴。
“冤孽啊!”李巧凤霹雳扑隆下了炕,三下两下戴上围巾,“回家!”
这个寒假,沈梦昔哪里都没去,鲁秀芝不许她出门,尤其是去青峰林场。
齐保康和齐保平都是临近年关才回来,刚过完年又走了,鲁秀芝已经习惯了他们不在家的日子,她要照顾齐老爷子,上班之余还要操持整个家,李巧凤抽空还能去打个麻将,她却是从来没有那个时间。
说起春节,齐家今年有些不一样了,先是齐有方打来电话,说齐保华家的孩子太小,带不出来,也离不了人,今年就不回县了;齐有德家那边,齐保健去送年礼,回来说都到年根儿了,家里瓜子没炒,果子没炸,连冻饺子也没包。
齐有德一直不许齐保良回家,爷俩在村里见了面,他就跟不认识自己儿子一样,头一扬就过去了。有一回路上闫寡妇跟他叫了一声爸,他直接一嗓子“滚!”给吼了回去。
齐周氏身体越来越差,夜里睡不着觉,白天神似恍惚。本来指望王红梅能给张罗一下过年,结果文化馆年底还忙上了,又是演出又是下乡的,他们家仨孩子放了寒假都在齐有恒家混饭吃。
因齐老爷子无论如何不回太平,最后年夜饭就都聚到了齐有恒家,十四口人挤在五六十平的屋子里,过了个还算热闹的年。
齐卫国一家三口没来,在丈母娘家过的,说是儿子太小,离不开姥姥。
齐老爷子听了不高兴,“这特么成倒插门了?”
嘉阳习俗是婆家过年,初二回娘家。像齐卫国这样的实在是不多。
齐有德也不吱声,最近两年似乎脸皮都抽打厚了,他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干了,还要再倒,齐保健拿起酒壶给他倒上,“大爷,慢慢喝。”
“完犊子了。”齐有德说。
还要再干杯,齐老爷子一拍筷子,“我还没开席,你要喝醉咋地?”
齐有德老老实实放下了酒杯。
“好竹出歹笋,也是正常,日子还得照过!“嘴上这么说,他却是拉不下脸回太平村去。
”卫青岁数小,可心性比他爸好,以后指定出息!这一支子就得指望他了!那些不回来的,咱也不稀得要!我死了也不要他们来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