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保安傻眼了。
妹妹让他出仓一半,他听从了。但是第二天的大涨,让他又心动了,追高又跟进了,结果没两天,国家就出台了千分之三的印花税的规定,随后股市大跌。
最初几天,他还心存侥幸,期待股市反弹。
谁知越跌越狠。交易所里,无数的股民痛哭哀嚎,齐保安却哭不出来。
何敬瑜给他打电话,“你怎么还在上海?你妹妹说你出仓一半了,赚得不少了,哈市有几块地皮,你可以考虑一下。”
齐保安嘴里发苦,他的钱,像他上个月去游乐场做的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从跟哥哥妹妹分户的三百万,到最高的一千两百万,现在不到一个月,只剩不到两百万。
他嘴里答应着表哥,人却一直待在上海没走,他还想再搏一把。
沈梦昔没忍住,还是给齐保安打了电话。
她猜到齐保安肯定是套牢了。
“套牢就先放着吧,好歹还有套房子,你先回来吧,开个运输公司,客运货运都可以的。”
齐保安的钱只剩了百十来万,他买的那支股票接连跌停,想割肉都不成,何况他还舍不得。
他觉得没脸见江东父老,干脆不回嘉阳,也不去哈市,只在上海干耗着,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手里的钱都投入股市了,仅仅留了几千块钱日常开销,到现在,钱都花得差不多了,连大哥大也欠费停机了。
八月中旬,赵文静出了月子,鲁秀芝总算轻松了一些。
沈梦昔说要去哈市玩,鲁秀芝本不愿意,但考虑女儿一个假期也很辛苦,上了高中学习会更加紧张,最后还是答应了,还大方地给了三百块钱,让她和去哈市进货的卢爱勤同行。
到了哈市,沈梦昔才知道,齐保康拿着分到的三百万,早买了一些大型机械,租给房地产开发商,稳稳当当地收取租金。
想想齐保安的折腾,简直就像是专门给她和齐保康做嫁衣,除了一声叹息,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沈梦昔买了机票,跟何敬瑜打了个招呼,就去上海了。
到了上海,她并没去找齐保安,而是先去了徐汇区,来到当年她居住的别墅前。
当年的法租界,没有经历二战战火,却经历了红色风暴,墙上隐约还有模糊的几个大字,“打倒...“
她远远地站着,看着。思绪万千。
门口那个位置,曾经有个狗窝,王守卿和阿欢曾经在那里给大黄洗澡。
——原本以为忘却的东西,原来都还在。
她拦住一个推着自行车的年轻人,用沪语问他,附近是否有房子出售。
那人上下打量她,“小妹妹,这里的房子,很贵的,你买得起吗?”
“有多贵啊,你说说看?”
“那边一栋,家里要移民美国,要价一百万,你出得起吗?”
他指的居然正是沈梦昔从前的房子。
沈梦昔谢过他,朝房子走去。近了才看到大门紧锁,院子里杂草丛生。
“这家人是从前是资本家,后来,这里住进来十多家人,他们一家就挤在工人房里,再后来,老的被斗死掉了,小的大半都胡乱嫁人和下乡了,日子过得艰难。政府早归还了房子,但是那些人家都不搬,就一直拖到现在。”那个推车的年轻人,又跟了过来。“这家的儿子要出国,就主张把房子卖掉了。”
“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是住在附近吧。”
那年轻人有些得意地点点头,指指不远处一栋楼,“那边是我外婆家。”
“一看你就气质不凡。”沈梦昔笑说。
“哪里哪里。”年轻人被夸赞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看,我能不能给你留个电话,如果这家人来了,你让他们给我打电话,我很有诚意的。”沈梦昔客气地说。
“好的呀!”年轻人痛快答应。
“这是我哥哥的电话,那就麻烦你了!”沈梦昔写的是齐保安的大哥大号码。
年轻人一看居然是手机号,顿时肃然起敬,“不客气不客气!”
沈梦昔先给齐保安交了话费,打了电话,却无人接听。
又找到齐保安的住处,结果是铁将军把门。
弄堂里一个阿婆坐在自家门口择菜,身边坐着一个孩童,一手端着装了半块冰砖的小碗,一手拿着勺子,慢慢地挖着吃,还有几个**岁的孩子嘻嘻哈哈地跑来跑去,一个女人穿着睡衣,出来喊儿子回去写暑假作业,头顶竹竿上的衣服滴滴嗒嗒滴着水......沈梦昔坐在行李箱上,微笑着,默默地看着。
齐保安一身疲惫地回来,见到沈梦昔吓了一跳,揉揉眼睛,“你咋来了?”
那个睡衣女人警觉地探头出来,看了他们一眼,不满地翻了个白眼,又缩了回去。
“进屋说去。”齐保安用钥匙开了门。
房子不大,不到四十平米,陈设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写字台一把椅子。
“这里离股票交易近,那时候手头宽绰,看见有人卖,就买了。花了三千块钱。”
“挺好的,别卖了,留着吧。”
“留他嘎哈,等我股票翻身了,我就卖了它,以后再也不来上海,也不碰股票了。”齐保安蔫头耷脑地说。
“别卖,以后就值钱了。”
“切,能值几个钱?”齐保安一屁股坐到床上,叹口气,又躺下去。
沉默了半天,又坐起来,挠挠头,“那个,四哥那天电话里不该对你喊,你说的是对的。”
沈梦昔听了,走到窗边,朝外面探头看了看天。
“你看啥?”齐保安奇怪。
“我看看太阳是不是从东边落下去的。”
齐保安哭笑不得。
“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第二回听你认错呢。”
“嘁!”齐保安也想起了齐卫家溺水那次。
“以前,家里不让你游泳,你偏游泳,不让你当兵,你就偏当兵。我不让你炒股,你又非得炒股,我还以为你特意跟我们逗着玩儿呢!”沈梦昔笑着看他。
“我是你哥!你怎么跟我说话呢!”齐保安恼羞成怒,上来揪住沈梦昔的马尾辫,沈梦昔护住脑袋不让他揪,兄妹两人幼稚地打闹了一会儿。
“赔了多少啊,连家都不敢回了?”
“套着八十多万。”齐保安沮丧地又坐回床上。
“你可真有意思,别人手上要有八十万,做梦都得笑醒,你却在这里颓废着。我问你,你的本钱是多少?”
齐保安呆呆地看着沈梦昔,“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