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禅衣迟疑了,她想如何处置?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对李祈恩并没有太多印象,虽是知道她曾想下药陷害自己,最终却因为未有尘而自食恶果了,但可能因为自己并没怎么体会到,所以对她完全是谈不上恨的。
但今日她又对自己痛下杀手,大概在李祈恩那种人的眼里,杀一个人和杀一条鱼并没有多少差别吧。可她是不是李祈恩,她是言禅衣。
可她言禅衣也不是个就随便让人欺负的主儿。
既然放过她是不可能的,那么……又该将她如何处置呢?
“这宅子里有专门的刑房,不如我一会儿带你去看看?”未有尘见到她的犹疑,却不希望她因此而退缩。
他知道她曾经生活的地方,叫什么法治社会,完全没有私刑这一说。所以在知道要害自己的人是谁后,她的第一反应是要告官。
可这个社会不一样,每个人都是会吃羊的狼,每个人也都是会被狼吃的羊。
他无意逼迫她,只是想让她看清楚她现在所处的环境。就因为她曾经言语上的几句羞辱,便发展成了现在的蓄意谋杀。
他希望她做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但他又不希望她成为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你杀过人吗?”言禅衣抬头望向了未有尘,眼眸里满是复杂到难以言明的情绪。
“今日之前没有……”未有尘却是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只动过两次杀念,是在很多年前我和师父师兄们被御林军赶出了护国寺的时候。我并不想杀御林军,我知道他们虽是捧高踩低之辈,但也是因职责所在。我想杀的是那些信徒,他们曾经对我很亲切友好,却在见到我的紫瞳时,毫无根据的说我是恶鬼。那一刻我想杀了所有人。”
“还有一次就是今日?”言禅衣想起那缓缓往水底沉去的男尸,心有余悸的打了个冷颤。
又将头重新埋进了未有尘的胸口,低声问道,“杀人是什么感觉?你害怕吗?”
“怕,我只怕我下手再慢一步,你便会沉尸湖底。”未有尘蹙着眉,想起刚刚跳入水中望见言禅衣被人拖拽时的心情,恨不得再把那船夫的尸身寻回来鞭打一番。
怀中的丫头似是有所动容的轻嗯了一声,他才回过些神来,又轻声道,“我在后宫里见过很多死人,被杖毙的,被毒杀的,见多了,便不怕死人了。死人哪有活人可怕?”
“虽是我第一次亲自动手,但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我若不杀他,他游回自己的船上,也会被那个女人给杀了,他今日左右是逃不过一死的。”
“我知道,谢谢你。”言禅衣的声音闷闷的,她什么都懂,只是第一次亲身经历,有些恍如梦境罢了。
她也是真的很感谢未有尘,特别是知道今日竟是他第一次杀人之后,她心中更是百味杂陈。暗暗下定决心后,她又轻声道,“一会儿李祈恩……由我来杀。”
“你可以不用动手,谁动手都一样。只是不能放她走,今日让你遇险这事,我无法想象还会有下一次。”未有尘并不希望他的小白兔弄脏了自己的爪子。
这个世界很残酷,但他想尽他的努力,替她遮住难堪的风雨。
“不用,我可以的。”言禅衣暗自捏了捏拳头,她想学武功,可不是为了强身健体,她只希望能不需要倚靠任何人的庇护而保全自己和她爱的家人。
她以后还想带兵打仗,笑傲江湖,如若连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敌人都不敢反击,难道以后就靠哭鼻子来闯荡吗?
“小姐!”风华焦急的声音由远而近的传来,惊的言禅衣立刻从未有尘的怀里挣脱了出来。
言禅衣一回头,便看见风华竟是哭的满脸是泪。言禅衣替她揩去了滑落脸颊的泪珠,故作轻松道,“怎么哭成这样?风流路上欺负你了?”
“小姐,我明日便去学凫水!还请小姐以后去哪都带上我!”风华不理会言禅衣的调笑,反倒是一本正经的严肃道。
未有尘在身后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听风华说言禅衣去哪她都要跟着,便忍不住想扣她鸡腿。
他的禅禅本来就容易害羞,她若还到哪都跟着,他还如何和他的禅禅拉近距离了?
“说的什么傻话,难道你要学风月,天天偷爬我的床?不是给我送衣裳过来吗?”言禅衣望着风华似是怒瞪了未有尘一眼,不免有些好笑起来。
这个风华,倒真是一门心思只向着自己了。
风华这才想起,从背上取下两个包袱,没好气的扔下一个,便伸手搀扶起言禅衣,轻言细语道,“小姐我扶你去更衣。”
风华见言禅衣从温泉中走了出来,还不忘将虚搭在自己身上的披风给言禅衣披上,体贴入微的让言禅衣只觉熨帖。
未有尘望着主仆二人往厢房而去的身影,再望着被风华扔在地上的另一个包袱,倒是笑了起来。
他家的禅禅,就是这般招人欢喜,连原本只忠于自己的风华,现在倒是看自己不顺眼起来了。还有刚刚他的禅禅说风月天天爬她的床?他是不是听错了?
“风流!”未有尘踏出了温泉,拾起了地上的包袱,一边脱着身上的湿衣,一边将风流叫了出来问询道,“去警告风月,以后不许爬她家小姐的床!还有,那李祈恩呢?”
“扔在刑房了,只是那李祈恩还有个丫鬟,属下不知该如何处置。”风流想起自己找到那艘随波逐流的乌篷船时,小丫鬟已经被那李家小姐虐打的不成样子了,腿上被簪子扎了好几个窟窿,只怕那右腿是要废了。
那句警告风月的话,他倒是给自动忽略了。
“杀了。”未有尘眼皮也没抬一下,语气冰冷至极。
“那丫鬟看似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已经……”
“我们大魏精心训练出来的暗卫,便是如你这般妇人之仁的嘛?”未有尘不悦的打断了风流的求情,胆敢将他的禅禅置于死地,灭她九族都是轻的。
“是,属下遵命。”风流从未被未有尘这般厉声训斥过,知道这李祈恩是触碰了自家主子的底线,于是立马跪下领命,不敢再多言。
这边厢房里,风华却也正是在和言禅衣说起此事。
风华一想到刚刚到那乌篷船上,看见那李家小姐丧心病狂的正抓着发簪疯魔般的扎着那小丫鬟的腿,她就忍不住打了个颤。
“小姐,那李家小姐简直就是个疯子,今日我们若是晚到那乌篷船一步,只怕那小丫鬟已经被那李家小姐虐杀了。”风华跟言禅衣说着自己在乌篷船上看到的一切,一边又感慨道,“还好我家小姐温柔善良,对我们这些奴婢也是从不打骂。”
言禅衣静静的听完,只觉得一个丫鬟,明明也是活生生的人,却连拒绝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她淡淡的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风华,思虑了一会才问道,“你是想让我救下那丫鬟?”
“我只是觉得,丫鬟的命如蜉蝣,向来不由己。”风华只是有些感慨,同样是丫鬟,自己却是幸运的多。
虽然童年有些艰苦,但也正是因为那些艰苦的训练,才给了她如今一身好武功,才能让她被派来小姐的身边,伴其左右。
“想救她就快些给我将头发梳好,不然我们去晚了,那丫鬟只怕已经没气了。”言禅衣也明白风华的心思,同是丫鬟,自然更有共鸣。
看着自己的幸运和对方的不幸,难免会有恻隐之心。
“是。”风华松了口气,对着言禅衣甜甜一笑,便加快了手中的梳子。
不一会儿,风华便带着已经穿戴整齐的言禅衣走到了刑房外头,隔着厚重的门板,都能听见李祈恩正如泼妇骂街一般,左一句小贱人,右一句杀千刀的,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风华在门口听的捏紧了拳头,恨不能冲进去撕了里面那泼妇的嘴。
“那丫鬟可在里面?”言禅衣对里面的咒骂倒是置若罔闻,只若无其事的望了一眼风华。
她不在意那些咒骂,不过是因为她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她要在这里为李祈恩的生命画上句号了。
所以李祈恩要骂就骂吧,骂的越狠,她一会儿下手的时候,就越能狠得下心些。
她虽曾经杀过鸡,但杀人什么的她真是连想都没想过的。只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她若不下狠手,以后就要处处防备对方。且李祈恩明显已经知道她就是言歌,连未有尘也露出了他的标志紫瞳给她看到了。
与其砍断她的手,拔掉她的舌,戳瞎她的眼,倒不如直接杀了她来的让她轻松了。
“应该是吧。”风华也不确定,她一被带进宅子,风流只给她指了一眼刑房的方向,便先送她去了温泉门口。
言禅衣闻言深吸了口气,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便看见李祈恩正被几条铁链牢牢的锁在了墙上,发髻凌乱,衣裳也因为她的剧烈挣扎而凌乱不堪的东拉西扯着。
“言禅衣你这个小贱人!”李祈恩一见门被打开,走进来的正是她恨之入骨的言禅衣,更是挣扎着恨不能冲上前来,亲手教训这小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