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禅衣还在尴尬着不知道从何聊起,却是和马月离异口同声的问出了问题。
言禅衣忍不住轻声笑了笑,又点点头道,“好些了,能走两步了,只是还需要再卧床几日。”
马月离闻言点了点头,又有些惆怅的说道,“我十岁便求着我爹带我来军营,到现在也已经有七年了。”
“七年都没有被人发现过吗?”言禅衣有些惊讶,但想想花木兰从军十二年,也没被人察觉过,好像也正常。
“……被发现过一次,但那人……愿意帮我保守秘密。”马月离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语气里的惆怅又多了些许。
言禅衣有些不明所以,但看她的样子又不敢细问。想想昨夜自己听到浴场的门被打开时,心中掠过的惶恐惧怕和绝望,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怕是自己理解错了,于是便只能低下头去猛扒拉起了碗里的饭菜。
“我爹一直想要个儿子,能和他一起并肩作战。可我娘生下我后便去世了,我是我爹带大的,他对我娘情深义重又不愿续弦。我从小接触最多的就是兵器和兵书。所以我也很向往军中的生活,想做一个如同我爹一般威风的将士。是我求着我爹,求了许久,我爹才同意带我来的。”
马月离知道言禅衣的身份,虽很想心平气和不卑不亢的和她聊天。但心中却也着实惶恐,若是她离开军营,将自己的性别告知了言将军,只怕连自己的爹爹都得卷铺盖走人了。
“你很勇敢,这个时代大多数女子并没有什么宏大的理想,都只是希望嫁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你却想做一个女将军。”言禅衣由衷的佩服着马月离。
花木兰替父从军,是因为孝道,不是因为理想。而马月离却是因为想做一个将军,即使掩藏自己的性别。
“勇敢吗?”马月离突然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又道,“可是我一个手帕交都没有,我不知道胭脂有些什么色号,不会描眉,不会绣花。有时候我也很羡慕那些只想嫁个如意郎君的女子,而我,即便是有幸嫁人,只怕也得不到郎君的心。”
“我可以做你的手帕交啊,我们可以私底下是手帕交,平日里却哥俩好。我也不知道胭脂有些什么色号,可是我觉得我们都天生丽质用不到。我也不会描眉绣花,但对于婚姻来说,这些并不是加分项。有的男子喜欢花园里盛开的娇花,有的男子却偏爱悬崖上的触不可及的花。你不用这般妄自菲薄,那些花园里的娇花,一个花园有成千上万朵。而你就是悬崖边上仅有的艳丽,只有最勇敢的男子,才敢来采撷你。我相信以你的眼界,也绝不会爱上一个弱小的男子,他们也绝对配不上你。”
言禅衣看着马月离突如其来的低落,很自然的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不知为何她感觉马月离就像是一棵铁树,她不似树,也不似花,却又一边逼迫自己木影森森,一边又逼迫自己花香四溢。
她莫名的有些心疼,迷失了自己的人,总是让人心疼的。
言禅衣想起上辈子的自己,她也没有朋友,她甚至没时间去矫情自己为什么没有朋友。
她读书的时候要做很多的工作来养活自己,她毕业之后又需要做更多的工作去证明自己。其实她活的很累,累到没时间去抱怨,她也曾迷失过,不明白自己这么累,能得到什么,而得到的那些,又值不值得。
可一直到她死,她都没有找到答案。
所以这辈子的她不再去想值不值得,想做就去做,想得到就去争取。
马月离听了她的话,眼前微微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了下去,低声道,“可也有那强者,只想沉迷在娇花遍布的花园里。”
言禅衣这会儿可算是听明白了,马月离情窦初开,正陷在单相思的恐慌里。
“你喜欢的男子,知道你是女子吗?”
“我……谁告诉你我有喜欢的男子?我只是打个比方。”马月离似只被戳中心事的小猫咪,瞬间便炸了毛。
言禅衣轻笑了笑道,“是你的,谁也抢不跑。不是你的,你怎么惦记也没用。既然不想争取,那便顺其自然好了。”
马月离只若有所思的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才又抬起头来,低声问道,“你真愿意和我做手帕交吗?”
“当然,军营休沐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逛街,穿着裙子一起出去,好不好?”言禅衣也目光灼灼的回视着马月离,希望她看到自己眼中的认真,绝不只是说说而已。
她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姑娘,昨夜她那般惶恐之时,是马月离让她感到了心安。
“我……我没有裙子。”马月离有些失落的又低下了头去。
“我有一家成衣店,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都送给你。我有个特别手巧的婢女,她很会化妆,到时候我们一起美美的,美到惊动京城!”言禅衣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也是个吹牛皮不打草稿的人。
马月离微微颔首,像是被言禅衣的欢快感染,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今晚我来找你可好?我可真想和你喝一杯酒啊。还是算了,你还要练兵不能喝,等阅兵完,我给大家放假,然后我们去我院里喝酒可好?”言禅衣看着马月离笑了,对她的欢喜又多了几分。
眼缘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想起第一眼见到她时,便欣赏她那股子冲劲,现在知道她是女子,言禅衣便更是不再压抑心中对她的欢喜了。
“今晚找我?”
“对啊,我的成衣店做了些新式的肚兜,也为我个人做了些穿男装时的…内衣。比你缠着的那些绷带一定舒服凉爽很多,特别这六月天,我都怕你会在练兵时中暑了。”
“好。”马月离有些脸红的低下头去,她也很喜欢这个言将军的女儿。
和她聊这么一会儿,心中早已不再担心她会将自己的事情告知言将军了。她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善意,是温柔和煦的,没有半分别的企图。
以前只听说她是个面容丑陋智力低下的残疾人,后来又一度风传她成了京城第一才女。今日这般聊着天,她只觉得言禅衣该是京城第一妙人儿,让她欢喜的紧。
想了想她的腰,又忍不住道,“可是你的腰还受伤呢,你能走吗?要不还是我来找你吧?亥时可好?”
“哈哈,和你聊的开心,我都忘了我身上的伤了。那就亥时你来找我,我就在这等你。”言禅衣也感觉到自己这是得意忘形了,居然忘了自己的腰伤。
言禅衣其实心中是好奇的紧,马月离心仪的到底是谁。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这军营里的人,毕竟马月离就连休沐日,也多半都呆在军营里。
而能被她认为是强者的人,难道是罗永浩?可是那罗永浩不是有家室的吗?言禅衣直觉觉得,马月离心仪的人,应该就是那个发现她女子身份的人。
其实言禅衣大可不必这般好奇,因为对方很快就要找上门来了。
马月离用完午膳一脸开心的走出她的营帐,这事在军营里可不是秘密,只是那些士兵们并不知道,两人是因为性别相同才相谈甚欢的。
有人怀疑马月离对着军师行贿,军师收下了,所以那般开心。还有人怀疑,马月离和军师都是断袖,一拍即合已经搞在了一起。
但最不安的,却是那个也收到了浴桶的马月离的心上人。他习惯了晚上去浴场,偷偷守卫着马月离沐浴,但昨夜他因着抓阉分兵的事,忙到有些晚了。
他去的时候只在浴场里找到了一块被踩扁却依然香喷喷的胰子,那明显不是马月离的,马月离从不用带了香料的胰子。可是军营里也没有旁的人用带了香料的胰子,除非是那个新来的瘦弱又娘炮的军师。
昨夜捡到的胰子,加上今日收到的浴桶。他已经意识到,马月离的性别定是被这军师发现了。军师大张旗鼓的给所有参将以上军阶发送浴桶,就是为了讨好他的心上人马月离!
这种认知让他如坐针毡,他知道马月离心仪于他,可他不想用儿女情长牵绊住她,他知道她的理想是做一个能上阵杀敌的大将军。
所以他才拒绝了她亲手绣的手帕,那块手帕针脚歪斜,其实他很喜欢。
但他只能狠狠的扔回了她的脸上,他还嘲笑她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他还说他喜欢绣工好的温柔女子,不喜欢她这种只会舞刀弄剑的男人婆。
其实她哭的时候他更伤心,她比一般的男子更细心,比一般的女子更聪慧。若是没有他,她定能完成理想,做一个威武的大将军的。
他明明很喜欢她,他推开她只是因为他不想阻挡她飞翔。可现在出现了旁的人,似乎要阻挡她挥舞的翅膀。
他默默捏紧了拳,下午的练兵结束后,他便偷偷的守在了马月离的营帐外头。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自从两年前的一个晚上,他被手下送来的一本《品花宝鉴》弄的燥热不已,只能去浴场冲凉水降火,却遇到了半夜去沐浴的马月离开始,他就变的很奇怪了。